且說劉勉進入三營營部值房會議室內,對麵而坐的是一位全副武裝的武將。那武將頭戴鳳翅抹額盔,身穿吞口獸劄甲,那鎧甲鱗片閃閃發光,無不顯示出自己的地位與榮光。鎧甲外披的坦肩寬袍上繡著錦雞與霸王花,襯托出那武將的健壯身材與挺拔身姿。
坐於左側上位的軍士肥頭大耳,頭上僅紮著發髻,上身僅穿著一身素衣,唯獨下身圍著一圈鎧裙,以此顯示出為一名武官。
其中位的軍士麵容消瘦,免冠著鎧,其身披鎧甲遠沒有主位武將的威武,甲麵暗淡無光,隱隱約約還能看到幾處刀痕。
下位的軍士相對年輕,神情飽滿,身著一身較新的鎧甲,但遠不及主位武將奪目。那鎧甲全露,未有著袍,顯得殺氣側漏。
相比於左側的正式與半正式,右側的軍士卻是顯得業餘。坐於右側上位的軍士看上去最為年輕,竟是身著一身便衣,全然一副老百姓的模樣。而那中位軍士年紀偏大,貌似四十歲左右,身著一身青袍常服,從側麵可以看到其正麵繡在織錦上的熊羆。
那主位武將見到劉勉,站起來行了個軍禮道:“啊,劉營長,許久不見,讓你在外麵久等了,真是招待不周。”
劉勉回道:“無妨無妨,秦營長忙於軍務大事,我個人可以暫時不考慮。”
聽罷,那秦新文才道:“劉營長果然是以大局為重啊,我等同僚真要向劉營長學習,為大明效力呀。劉營長,先請坐。我們營接下來的部署安排,需要劉營長的鼎力支持啊。”
待劉勉坐下後,那秦新文道:“後軍都督府告令,燕王有恙是假的,很有可能會反撲。我們營駐紮在這山上,是衛裏的後方,崗哨執勤可不能出差錯,要特別小心燕軍從後麵摸上來。這一方麵還有勞劉營長多費點心,營裏的排崗查哨就交給營長了。不知營長有沒有什麼問題?”
劉勉裝作什麼都不懂淡淡笑道:“沒什麼問題,我剛來,正好可以熟悉熟悉營裏的兄弟。”
“那就行,以上的安排就這些,散會。”秦新文說完後,與會五人陸陸續續地離開了,唯獨劉勉坐在那裏不動。等到其餘人都走光,那秦新文才褪去剛剛那副威容,換了副語氣道:“劉勉,居然能在這遇見你,還當上營長了。”
劉勉看著那秦新文,滿是疑惑,腦中搜索著過往記憶,卻還是沒想起來曾經在哪裏見過。
看著劉勉若有所思的表情,那秦新文繼續道:“我,秦新文,你不認識了?”
劉勉還是一臉茫然。
“四川,鹽井衛,柏興洲,德昌。你忘了?你剛進衛所那會兒,我是二伍長;你當上伍長之後,我還是二伍長,想起來了沒?”
“二伍長”兩個字猶如一道閃電直擊劉勉天靈蓋,塵封太久的記憶突然蹦出。那些慘淡而沒有希望的決絕歲月,那些仿佛噩夢般的過往場景,此時一一浮現在劉勉眼前。對應著那些往事,劉勉眼前這張滿麵威容的臉,仿佛能夠移動般扭曲成兵痞的模樣。透過秦新文那鬆弛的皮膚與臉部的皺紋,劉勉從中看到了一張熟悉的壯年男人的臉,那張劉勉深惡痛絕的臉。
“你還記得嗎,你剛來那會兒,我和你那伍長帶著你一起訓練。你那伍的伍長叫什麼來著?唉,時間長了,忘了,算了。你知道嗎,當時你可是全哨最挫的卒,可是我和你那伍長苦口婆心、費力費神地把你練成排頭卒的。”
聽到這些,劉勉腦中所回憶的卻是當年這個二伍長在自己受史伍長訓斥時的火上澆油,是當年史伍長沒空時這個二伍長的越俎代庖,是史伍長陣亡之後自己成為老卒還要受到這個二伍長的欺壓。
“那會兒我們一起並肩作戰,一起出生入死。真是上天有意,讓我們在這裏重逢,一起圍剿燕逆。”
聽到這些,劉勉腦中所回憶的卻是當年這個二伍長在行軍時,趁著史伍長不注意將自己的飯搶走;排陣時將自己推前而他躲後;衝鋒時永遠跟在自己的後麵,不曾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