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點滴幸福
額頭上一直著溫暖的柔軟。lu5小說網迷糊地睜開眼，一雙淺灰眸子近咫尺。滿室光亮，他一直噙著淺淺的笑，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窗外傳來清脆的鳥啼聲，這麼亮堂的天色，肯定不早了。臉有些燙，這是我有了小什後第一次睡到這麼晚。有多久，沒有睡得如此安寧了？漱洗後，跟他一起吃過早飯。敲門聲響起，一個恭謹的年輕聲音傳入：“師尊，陛下派人來告之，再過半個時辰便到師尊處。”
我笑了，就知道姚興會來。他還算夠人情味了，給了我們完整的兩日後才來。羅什開門出去，門口那個恭謹的聲音再響起：“陛下還說，希望能見一見——師母。”
“師母”這兩個字咬得猶豫不決，聽上去很別扭。我笑一笑，繼續房裏疊被子。
“僧肇，你隨為師進屋。”羅什歎了口氣。
我奇怪地望向房門。這兩日，無論他的弟子送什麼東西，都是他到屋外接，從沒有讓一個人進來過。
一個年輕的僧人局促地踏進屋，站窗口陽光透進的地方半垂著頭。我打量一下，年紀不超過二十。眉清目秀，身體單薄，陽光照耀下如同一張透明的白紙。
“艾晴，這是我的大弟子，僧肇。”羅什走近我，向我介紹他。
我點頭。我知道他。羅什到了長安後收徒三千，人才濟濟。其有才幹的被稱為什門四聖八俊或十哲，而僧肇位列第一。所有漢人弟子，他跟隨羅什時間長，受益多。他留下了四篇高水平的論，後人合編為《肇論》，成為三論宗的重要典籍。可惜年僅三十一歲便死了，不然，他可以有作為。
正打量著這位留名後世的年輕僧人，聽得羅什輕聲說：“狗兒，你以見母親之禮跪拜。你的命，便是師母所救！”
我跟僧肇同時猛地抬頭！不置信地看向眼前這個弱的年輕僧人，已經看不出當年抱手的模樣了。狗兒？僧肇便是我當年收養的狗兒？
“師尊！”僧肇失去鎮定，朝羅什顫抖著聲音問，“她，她便是您一直惦念的師母？當年姑臧受我親母所托，饑荒之救我一命的師母？”
羅什凝重地點頭：“所以別人可不認師母，唯獨你不可以。”
“師母！”僧肇突然跪地而泣，“狗兒感激師母救命之恩！若非師母，狗兒也與父母一道葬身災亂之，不會拜師尊門下習法。”
我含淚將僧肇扶起，他今年應該十八歲了。從我走後，羅什將他帶大，順理成章地拜了羅什為師。難怪僧肇跟什門十哲其它人比起來年紀輕，卻是得羅什真傳多的大弟子。這十年的朝夕相處，他與羅什，不但是師徒，有父子之情。
與僧肇再說了會話，姚興馬上要到了。羅什牽起我的手往屋外走。屋子裏待了兩天，現才走出房門。之前渾渾噩噩之時，根本沒注意自己到底身何處。隻依稀記得草堂寺裏與他相見後，他擁著我走了不到一刻鍾。可見他的住所離草堂寺不遠，但卻不寺內。
接近正午的陽光下眯眼打量這個庭院。是個很大很雅致的院子，花圃一邊是鬆柏，一邊是臘梅，種滿各色花卉。正是臘梅花開時節，幽香陣陣，襲人心脾。庭院正的人造小湖邊是假山堆砌的亭台水榭，軸線上是五開間的重簷歇山式主屋，雕梁畫棟裝飾精美。兩側廂房也很典雅華美。
路上有仆人打掃，還有僧人進出，看見他牽著我的手，都麵帶驚詫。羅什吩咐仆人喚我夫人，僧人喚我師母。理家之事，日後由我來做主。他帶著我走進主屋的會客堂。正設一張非常考究的羅漢榻，兩邊是低矮一些的小榻和幾案。案桌上供奉著佛祖像，嫋嫋檀香煙靄升起，整間屋子清香淡雅。
跟他這麼久，還是第一次住得這麼豪華。他的傳記說他“不住增坊，別立廨舍，供給豐盈”。姚興待他，的確是非同一般。
想到姚興，突然想起一件事。輕聲問羅什：“那日草堂寺大殿，你向我走來時姚興曾經攔住你。你到底對他說了什麼，他便不再攔你了？”
羅什意味深長地一笑，湊到我耳邊說：“有二小兒登吾肩，欲鄣須婦人。”
我倒吸一口氣，捂住嘴巴瞪圓了眼：“你，你為何要這麼說？”
他淡淡地笑：“即便羅什不這麼說，你以為後世的刀筆之吏會改寫這段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