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麒按照自己的部署籌足了九十五元,可是因為淘沙,她曬得如同上岸的泥鰍,黃黑相交的臉上隻有露出的牙齒還算白的。
一天吃飯的時候,司麒突然講出了令母親吃驚的想法。
“媽,我想跟六葵去廣州,到廣州後我可以掙錢供弟弟讀書。”她說這些話的時候一直低著頭,她不敢看母親的眼睛,因為母親肯定很失望。
“唉,我都是一隻腿子踩在棺材裏麵的人了,要是想去就去吧!有什麼辦法呢!”母親異常平靜的語氣讓司麒和引麒都感到意外。要知道,司麒的母親比父親更看重孩子的讀書路,她從來就沒有放棄過培養孩子讀書的念頭。
“媽,你怎麼啦?”引麒吃驚地放下碗筷,用一種近乎生氣的語氣質問著母親。
司麒這才抬起頭,她看見母親目光憂鬱,深情黯然,幾根過早花白的頭發飄在臉上,她的表情昭示著對現實的無奈和對紅塵的臣服。她很平靜卻又很失落地嚼著嘴裏的飯,對於引麒的發問她沒有回答。
“媽,你不要這樣好不好?姐姐是有希望的!要到外麵去打工也應該我去!那是女孩子該做的事情嗎?”引麒血氣方剛,語調就像是雨後春筍箭步上扒。
“引麒,別那樣跟媽媽說話!別那樣!”司麒看到一向脾氣暴躁的母親這般平靜,她知道,自己傷著了母親,不是表麵而是內心。
“我怎麼不能說啊?出去打工!你說得很輕鬆啊!你沒有聽人家講呢!打工就是把半條命懸在閻王爺那裏,等掙著了錢你都不一定能贖回來!姐姐!你要知道,你還在長身體,你怎麼能夠忍受那些苦!”引麒這麼說著並氣憤地橫了司麒一眼。
“引麒,你是不知道的,姐姐有自己的打算,再說,我是跟六葵一起去呢,六葵能幹得來我難道不行嗎?”
…….。
家裏頓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地上那頭尋覓食物的小豬發出“嗚哇嗚哇”的啃食聲格外咂耳。
接著的幾天,引麒不再怎麼理會姐姐,他甚至覺得姐姐完全是不可理喻。直到有一天,班主任丁老師再次來訪,家裏才恢複以往的氣氛。
“塗司麒,這是你的錄取通知,這次考取一中的隻有三個人,女生就你一個呢!”班主任很開心地說。
“李輝考取沒有啊?”司麒問了這麼一句,但她突然從丁老師的眼神中知道自己是多麼的唐突。
“哦,沒有呢,很奇怪,我們班就考取了你一個,李輝他們差幾分,估計會讀中專吧,或者是四中呢!今年我們這裏的學生隻有三種選擇,要麼讀一中要麼就是四中和中專了。”丁老師語重心長地說。
談論了一會兒,丁老師就走了,臨走前他反複叮囑司麒,要把握機會,有困難可以跟學校說。
司麒迫不及待地拿出錄取通知書,弟弟也不再跟司麒過不去了,他很興奮地念著通知書上的內容,母親在旁邊欣喜地聽著。
“塗司麒同學:
經市教育局批準,我校校委會同意,你已被我校高中部錄取。
熱烈祝賀你成為我校新生中的一名!並向你的師長、家長和親友們表示衷心的祝賀!
M市一中招生辦
1991年8月20日”
母親靜靜地聽著兒子一字一句的念叨,這麼多年以來從來沒有過的笑容融化在她臉上,那種笑容帶著興奮也同時洋溢著幸福感。
引麒隻是把通知念了,至於說下麵的學費等,他沒有念,他和姐姐一樣不想讓母親有太多的擔心。
晚上,大家都睡下了,司麒仔細看了看學費:256元,這個數字可不小,是初三學費的兩倍多。她又開始犯難了,一中離自家約莫60公裏,平日裏半年才能回一次,生活費也成了問題。還有,自己本來就是個窮山溝出來的孩子,在市體育學校時也吃過城裏孩子的苦,這次真的又要去那座城市嗎?她犯難了。
但是不管怎麼樣,接到通知以後,村裏左鄰右舍還是樂得開了花,大家都用最好的語言誇獎著司麒,跨爹硬是說司麒父親葬了個寶地,一躺著就是萬事大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