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室的門被推開,一束光照在我臉上,一個頎長的身影向我走來,是肖叔。黑暗中,一雙柔軟的手為我把被角輕輕掖好。他該觸到了被子上淚濕的地方,我感到他的手猛然一顫,繼而試圖輕輕拭去我臉頰上的淚。可是眼淚卻依舊不住地流著。肖叔溫暖的聲音輕柔地蔓延,“做什麼夢了,哭得這麼凶?”像是在詢問我,亦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他掩上門離開。明亮的光線與黑暗緩緩交融。
第二天起床的時候我的胸口如被千斤巨石壓著,沉悶無比。我想讓肖叔替我請假,但是他決定要同林阿姨結婚的事已讓我無法原諒。我試圖拒絕關於他的一切。於是那天清晨,我沒有吃肖叔為我準備的早餐。
我坐在公車上,頭昏昏沉沉地疼,窗外宜人的景色在我眼中模糊不清。肖叔說我的病是不能夠過分傷心的,可是除了他,還有什麼事情能真正地讓我傷心欲絕呢?
最終我以如此的狀態在學校度過了一天並且沒有被老師發現。放學的時候我終於妥協,心中那一點點驕傲終於被心髒的疼痛所擊敗。我伸手去摸手機想給肖叔打電話。可是,手機不見了!那是肖叔在我十六歲生日時送我的禮物。我打消了給肖叔打電話的念頭。我不知道他聽到我手機丟失的消息時會做何反應,但我想他的臉色一定不會好看。我的錢包裏沒有錢。我強打精神,向車站的方向走去,覺得天旋地轉。汽車的燈光無比狂亂地撲打在我臉上,下一刻是汽車鳴笛的聲音,人們喊叫的聲音……
隻有一隻紙風箏在我腦海中不斷浮動,浮動,似乎要在我離開人世之時與我告別……
7.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回到生病住院的那些日子,那麼你一定能夠看到在醫院最好的病房,陽光透過偌大的落地窗傾灑進來,將病房中的一切渲染得寧謐美好,被子和枕頭甚至被曬出了淡淡的香。
一個麵容蒼白的女孩穿著比自己身體大出好幾個尺碼的病號服,手背上布滿了密密麻麻的針眼。有的時候她會獨自安靜地躺在床上念書抑或發呆,更多的時候她被一個男人摟在懷裏。是的,女孩是我,男人是肖叔。
那些日子留給我的回憶是甜蜜而晦澀的,久違了八年的病房使我深感恐懼。我總是輸液,手上留下了密密麻麻的針眼。肖叔會在我輸液結束之後用他的大手摩挲我冰涼的手,疼愛如水滴般濕潤著我畸形的心。
我努力在他麵前顯得平靜,假裝心中所有的波瀾從未洶湧。但我終究無法控製夢境,真實的情感總是在睡夢中流露。那晚夢見肖叔和林阿姨結婚。他們攜手站在教堂中沐浴著聖潔的陽光與上帝恩賜的愛,接受著所有朋友的祝福。可是,當我決定真心真意祝福他們時,肖叔卻突然轉身對我說:“你隻是我收養的一個孤兒,你沒有給我祝福的資格。”他的話冰冷如霜。我驚呆了。我不相信肖叔會這樣對我。我眼睜睜地看著他和林阿姨在鍾樓放飛了無數的鴿子。肖叔的幸福無以言表。
醒來之後我變得很悲傷。夢境或許是一個暗示,無論肖叔多麼寵愛我,我終究隻是他領養的一個孤兒,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太陽尚未升起,世間萬物都沉迷於一片冗長的寂靜。我不禁放聲大哭。
哭聲驚動了隔壁辦公室的肖叔。他及時來到我的床邊,將我緊緊摟在懷裏。我觸到了他裸露在外的肌膚,光滑而細膩。我微閉著眼睛感受他雙唇傳遞過來的溫度。他親吻我的眼睛,我的額頭,我的臉頰,我的手指。我在他唇的溫度下逐漸平複。肖叔把我的手放在他的掌心,輕輕摩挲。
“點點又做噩夢了麼?”他的聲音一如往日,堅毅而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