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 夢遊書(2 / 2)

我知道,人永遠無法主宰自己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正如無法阻止生與死。很多時候我願意相信在地球以外的空間會有神靈超然存在,掌管世間悲歡離合,將人們變作木偶,在掌心上演一出出戲,並以愉悅與戲謔的心情觀賞:愉悅於劇情的波瀾起伏,戲謔於人的自以為是。誠然,人類可以主宰一切,可人類又什麼都不是。

常在為一些事傷心時想到,倘若能夠冷靜且理性地主宰自己的情感,該是多麼幸福的一件事情——這種想法反反複複地出現在閱讀王磊的小說《我是一隻風箏》的那段時間。六年前看了一部名叫《紙風箏》的連續劇,心中無限感動,並就此念念不忘。一年半以前下載了原著《我是一隻風箏》,在深夜匆忙閱讀,心中哀傷不已,之後寫下《不離的紙風箏》,以表達對原作者的無限敬意。前些時候費盡周折購得此書,因出版於七年之前,拿到我手已陳舊不堪。心懷珍惜地重新讀過,因其中某些段落而哭得不能自持,仿佛心中的哀傷在那一刻達到頂端。一連幾天頭沉沉地疼,懶於翻閱自己的書稿,甚至懶於做任何事情。

是誰曾經說過:一片樹葉,隻有得到了全樹的默許,才能獨自變黃。

諸如此類的言語總令我心生慨然,究其原因卻不知在何。成年之後,一心一意自我規勸該以嶄新的姿態麵對往後漫長且充滿未知的世界,做到心緒平然,處世波瀾不驚。不知十八歲是否當屬恣情放縱的年紀。某些時候,與同齡人交談,發現自己竟對他們所崇尚的流行元素一無所知,像是兩個時代的人。不知道這究竟是我的幸運,還是悲哀所在。

有厭棄卻不得不做的事。厭棄喧囂,厭棄吵嚷,厭棄與陌生人過於熱烈的交談,厭棄媚俗,厭棄妄言……夜深人靜時會從書櫥中取出買了很久卻沒時間讀的書,開一盞燈,閱讀的同時隨手摘錄下令人心顫不已的句子。

十四歲時我曾愚蠢而天真地幻想自己或許有一天會寫一本書,寫一本讓所有人都忍不住喜歡的書。直至《雙生》出版,溢美之詞自然是有,但我念念不忘的竟是偶然看到的毫不講理的謾罵。我百思不得其解——若不是有深仇大恨,誰又能說出這樣的話?

或許,正如李銳在《人間》中想要傳達的那樣:生而為人,八麵玲瓏,誠然是一件太過艱難的事情。

有時也會勸慰自己,是否該如諸多前輩一樣放開些,坦然些——畢竟有些事不取決於自身。可又總覺得這是消極的人生態度,不願如此,作罷。

這次,我冒著被誤讀奚落乃至謾罵的危險將這幾篇小說呈現於你的麵前——我深知,我,以及更多執著於寫字的同齡人,無論多想擺脫年齡的局限而盡力寫下些鄭重其事的文字,對許多人而言仍是虛妄。輿論製造的一個個五光十色的泡沫已迷蒙了他們的雙目。換言之便是我們的成長年代因各種原因被貼上了形形色色卻又殊途同歸的標簽。麵對這標簽,以之為榮者也有,但我相信大多數心中尚存氣節的人將終生以之為恥——當“青春”、“校園”已成為某種令人可鄙的噱頭,當定中短語本末倒置,我不知該再說些什麼。

我尊敬的一位女作家曾說過這樣的話,大意為:寫作並非吃青春飯的事情,寫作是血液裏的呼喊,是無法停息的聲音,如果停了,靈魂就死了。類似的言論出自前幾周所看的一檔訪談節目,一個北漂了許久的女薩克斯風手在麵對鏡頭時說,我不太願意隱瞞自己的年齡,是因為我的音樂。我覺得,我不可能出去裝二十五六歲,如果真是這樣,那這麼多年,我在奔什麼呢。十幾年的漂泊路上,隻有年齡能證明這個女人在為了音樂而堅持。如果我隱瞞了自己的年齡,就等於褻瀆了我對音樂的奔波和堅持。

從某種角度而言,年長似乎是一種證明,證明自己曾為夢想打拚過,證明自己曾心懷激情地存活於世,但年少絕不是炫耀的資本。每當看到有的寫文章的小孩驕傲地說出自己年輕得幾乎可以捏出水分的年齡時,我隻是默然喟歎。年齡終歸是瞞不住的,而我之所以不太願意將之作為某種切入點,僅是怕別人關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物超過文本本身——於一個作者而言,這將是最大的悲哀。

至此,恍然覺得前麵的話語太過武斷鋒利,仿佛是在以一種決絕的姿勢將自己置身於未知的境地,並懷著世不容我的心態向著陌生冷峻的世界前行,這很好。

是為後記。

Plu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