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玻璃荊棘 人生無非是赤腳行走,有鮮花草地,也有玻璃荊棘,唯獨沒有捷徑。(1 / 3)

不知道白素離開了多久,或者根本沒多久,因為杯子裏的水還在冒著熱氣。可他們一個貼著門站著一個站在床邊,這樣麵對麵的就好像過了好幾年。

還是護士推著小推車進門來給白惜言打點滴,敲了敲門,才打破了魔咒,苗桐才大夢初醒般讓開門。白惜言製止了護士,請她出去:“對不起,請你一會兒再來。”

護士見他們氣氛不對,一聲不吭地退出去了,病房內又剩下他們兩個人。

“你還好嗎?”

“不好。”苗桐搖頭,“一點都不好。”

這一句話讓白惜言有種突然垮掉的感覺,和苗桐相遇後他小心翼翼地隱瞞著這件事,就像塊愈合不了的膿瘡。可背叛就是背叛,他一點都不懷疑這件事對苗桐造成的創傷會有多大,所以他總想著這件事能夠軟著陸,可事實上怎麼可能軟著陸呢,無論是什麼情況下知道,她所承受的傷害都不會少一星半點。

“對不起,我一直不敢告訴你這件事,所以搞成今天這樣。”

“你愛我嗎?”苗桐突然問。

白惜言一愣,正要回答,苗桐又狠狠打斷了他:“我以為你真的愛我!”

“我……”

“雖然那時候我們分開,可你要是真的愛我,怎麼可能答應這種事呢?”

“那時候我以為你不會再回到我身邊了。”而且他也活得太辛苦,不想再撐下去了。

苗桐捂住眼睛,諷刺地笑出聲:“沒獵,我是不會生你的孩子的,就算跟你一起,我們也沒資格有孩子。沒有連累你白家斷後,我應該高興才對,應該笑著恭喜你才對。”

這一會幾她已經稍稍緩過來的,她以為自己會哭,因為心窩子裏一抽一抽的,酸疼得厲害,可眼睛裏卻一滴眼淚也沒有。她以為白惜言的人生裏隻有她,不會有第二個女人。那全心全意的愛裏麵,怎麼可能摻了假?

“苒苒……那次在茶餐廳你就這麼叫她的……是我糊塗了……不是她覬覦我的男人,而是我占有了她孩子的父親……”

“不是那樣的,那時候我並不知道是她。”

苗桐尖銳地反問:“是誰有區別嗎?”

白惜言像被扇了一巴掌,再說下去無非都是些狡辯的話。他幾乎是在哀求她,聲音低低的:“我知道你現在生氣,隻是,別把我推得那麼遠。你是真的不想要我了嗎?”

真是惡人先告狀,苗桐覺得沒有力氣了,哀戚地說:“是你不想要我了吧?”

這句話讓白惜言猛然醒悟過來了,怕下一句苗桐就說出決絕的話,更怕她就這樣走了,而且又走得遠遠的,那他真的不知道去哪裏把她找回來。所以苗桐轉身的時候,他下意識地扣住了她的胳膊:“你要去哪裏?”

“放開我。”

這句話冷冰冰的,她甚至沒有抬頭看他一眼,仿若他是個胡攪蠻纏的陌生人。

白惜言著急了,不知怎麼嘴裏就說出傷人的話,咬牙道:“你要去哪裏,找羅佑寧嗎?你還想和他跑去酒店過夜?”

苗桐心熱了又涼,早就氣昏了頭,完全失去了理智思考:“你調査我?!”

“你要是沒做什麼,還怕人調査?你是打算把源生都賣給他?我就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跟他那麼要好了!怪不得他還肯花那麼大的價錢買你的照片!”

“我是隱瞞了你一些事,可是我沒背叛過你,更沒跟別人生孩子!”

“那你跟他在酒廟裏待了一夜是做了什麼?”白惜言狼狽地生硬地說,“別說你們像小朋友那樣手拉手純聊天。”

他不是不介意的,即使心裏知道苗桐沒有背叛他,可自己喜歡的人和別人在房間裏過了一夜,他也會吃醋嫉妒。其實他一點都不大度,相反,他極度自私占有欲又強。他的東西從來不允許別人染指。而現在顯然是選了最差的時機爆發出來。

他們此時沒有了大腦,隻是用腳底板在思考。

苗桐冷笑:“反正我說什麼你都不相信,你的事也讓我覺得惡心,既然這樣,我去哪裏還關你什麼事?”

以前她傷心了,就會像隻烏龜那樣把手腳都縮到殼裏靜靜地待著。她從醫院裏出來,不想回自己家被洛雨問東問西,社裏已經請假了,無處可去。正好卓月打電話過來,她知道是白惜言打電話給了師父正猶豫要不要接,麵前停了一輛車,車窗玻璃落下來,羅佑寧支著車窗吹個口哨:“真巧,我是來給你的好哥哥探病的。”

他把副駕駛座上放著的一大把白菊花捧起來,聞了聞,又笑:“好香啊,這一大捧菊花不少錢呢。”

白菊花不是看病人的,是看死人的,羅佑寧能安什麼好心。

“咦?你這是什麼表情?”羅佑寧做出大驚失色的表情,“難道他已經死了?糟了,忘記買鞭炮了。”

苗桐轉身沿著街道走,她沒有任何搭理他的力氣,羅佑寧不死心地開著車悠閑地跟著她。

“你跟著我幹什麼?”

“我看你心情真的很不好啊,難道是因為我不小心把你複印給我的那個文件丟了,接著又被源生董事會的人撿到了?還有我們見麵的照片我本想留個紀念的,可是不小心也一起丟了!真是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羅佑寧誇張地問,“難道就因為這件事你跟你的好哥哥決裂了?”這副無賴的樣子和小學男生欺負女同學沒什麼區別。

羅佑寧說得痛快,料想著白惜言看到那些東西後也不會容得下她,苗桐這會兒應該看到他的臉就恨得要命。可她隻是停下來呆看著他,沒什麼情緒的臉,好像透過他在看什麼。這讓羅佑寧感到不快,他想要看到她不安、慌張、恐懼和恨意,背叛的人活該會有這樣的下場。

他收斂了笑容,臉上沒了耐性,陰沉沉地問:“你是難受傻了麼?想殺了我?”

“你為什麼那麼恨我?你本就不該相信我。”

“你說為什麼?”羅佑寧煩躁地點了根煙,英挺的濃眉蹙在一起,“因為你不要臉!你賤!你父母生你還不如生―條狗!”

“我再不要臉再賤,也輪不到你來教訓我。”

苗桐走到街邊的報刊亭買了包煙,坐在路邊的花壇上,點煙的樣子像個吸毒分子。反正她剛請了假,自己家不想回,也無處可去。她對著天空慢悠悠地吐著煙圈,熟練地賣弄著滄桑,在羅佑寧看來卻像個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

“一個女人抽什麼將軍,這煙太烈了。”羅佑寧說。

苗桐衝路邊揚了揚下巴:“交警來給你貼條兒了。”

“你管他。”羅佑寧坐下來,他覺得奇怪話題怎麼突然變味兒了。

“也對,你有錢。”苗桐抖了抖煙灰,又盯著天空不說話了。雖然已經立秋,但是秋老虎勁兒正猛,白花花的太陽蒸著蔫巴巴的碩大樹冠,隱約還能聽到幾聲垂死掙紮的蟬鳴聲。

羅佑寧看著她,隻覺得她那即使忐忑不安也永遠都仰著頭不服輸的靈魂,不知道藏到哪裏去了。麵前的苗桐頹廢,黯然,像個晃晃蕩蕩的空殼子。羅佑寧心裏很高興,卻笑不出來。一直到苗桐手中那根煙快燒到了她的手,才拿掉那截煙蒂,說:“我請你喝酒。”

苗桐這才把頭扭過來,淡淡地問:“我和你坐在路邊一起抽煙,這樣還不夠拍的麼?還是在酒吧裏一起喝酒,拍起來更過癮?對了,最好我喝醉了,你把我帶到酒店裏拍點更過火的?”她笑了,嘴邊笑紋淺淺的,“說真的,你這人真的挺惡心的。”

要不是這大街上來來往往的人,羅佑寧絕對會一腳把她踹進綠化帶裏。

本來是去給白惜言找晦氣的,卻被苗桐攪和得忘了來意,直到回到家看到副駕駛上的那捧白菊花他才恍然回過神,還被貼了三張罰單,他圖什麼呢?

有人敲了敲車窗戶,他降下來,吳小芳穿著白蠶絲睡裙趴在他的車窗口,看著那捧白菊花,笑嗬嗬地說:“比起小白菊我更喜歡紅玫瑰。”

“你怎麼在我家?”羅佑寧情緒壞得很,看到她好比踩了狗屎。

“吳大美女來自薦枕席,不歡迎?”吳小芳伸手來摸他的臉,被羅佑寧抓住手甩開,冷冷地說:“你也收斂點,別忘記你的靠山是誰!”

吳小芳悻悻然地收回了手,看他的眼神帶了點幽怨:“別提那惡心的老東西,你以為我還真要給他守身如玉了?”

“我不管你有沒有玉可以守,你隻要記得多吹吹枕邊鳳,給源生的那邊送過去的審批文件找點麻煩,可不能便宜他們。”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羅佑寧,我要是你的話,就會對女人稍微客氣一點。你就不伯我對老沈吹點別的耳旁風?比如你跟他老婆的那點風流韻事。”

羅佑寧毫不客氣地把那捧白菊花扔她懷裏,冷笑道:“你盡管去說。不過你別忘記了,你能巴上老頭子是誰牽的線。我相信你會比我更早收到這捧白菊花!”

這不是威脅,他說的都是事實。

以那個老頭子的精明程度未必不知道他和沈夫人的關係,反正老婆聽話懂事還能帶得出門去裝恩愛,他身邊也不缺年輕漂亮的女人,隻要孩子是自己的,其他的都是睜一隻眼閉—隻眼罷了。

苗桐冷靜下來回到醫院,全身團著消散不去的異味。白惜言正背對著門坐在床上,從光透過玻璃落在他的頭發上,他整個人好似鍍了天光,既柔和又美,讓人心悸。

即使她心中對他模模糊糊地有了怨恨的影子,他的美依舊讓她心棒。

兩個人都冷靜了,智商也回來了,隻是那些親密無間並沒有回來,話裏透著種說不出的客氣生疏。

“你怎麼回來了?”

“我隻是去透個氣,你明天還要做手術。”她又沒說要離開,為什麼不能回來?”

“做不成了。剛才老魏過來說了,那個腦死亡患者的腎不能用了。說是打掃衛生的阿姨不小心碰鬆了呼吸機的插頭。”

苗桐待了一會兒,簡直想放聲大哭,隻覺得命運簡直是在跟他們開玩笑。好好的呼吸機的插頭怎麼就會鬆掉?為什麼那麼久沒鬆掉,他明天要做術了,呼吸機插頭就鬆掉了?身上燥熱的汗涼得透骨,她站在門口一動不動。

“這次做不成也算是天意吧。”白惜言回過頭,眼神平靜溫和,笑著說,“你放心,我會等其他的腎源的。這次也算是巧合,畢竟家裏出了這些事,我就算上了手術台也不安心。”沒等到苗桐的回答,他接著說,“明天我要去上海,我已經逃避了太久,也做錯了太多,也到了彌補的時候了。”

這次是真正的冷戰,苗桐不肯說話,白惜言也沉默著。

元元今天剛接到老媽的電話說回了上海,舅舅的手術就在明天,按理說老媽和大姨就連家裏著了火都不能回去,病急亂投醫地瞎猜問:“是不是我爺爺病死了啊?”白敏氣得罵她:“胡說八道,小孩別打聽大人的事,你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你舅舅。”她才不是什麼小孩,不過在老媽的眼裏她大概一輩子都不怎麼著調。她本想收拾東西去醫院的,白惜言和苗桐卻回來了,說明天一大早就去上海。

元元不知道怎麼回事,也急著要回去,訂票的時候問苗桐:“小姨,你不去啊?”

“去,給我訂一張。”

白惜言正要阻止,苗桐已經回屋甩上門,她會聽他的才怪。

他站在原地,沮喪地看著那扇無情的門,根本沒有勇氣去敲開它。能想象得到,那扇門內等著他的都是傷人的話。元元抱著半個西瓜,一臉地稀奇:“咦?你倆吵架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