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大咪咪沒跟著來。她還在生氣。花花被我抱進來後很快又去吃貓糧喝水做睡前的準備。不一會兒,我感到一個寶貝走到我的被子上踩,我以為是花花要睡在我被子上。可是突然寶貝發出拐了彎的嗚聲,那是大咪咪特有的撒嬌的聲音。而且同時那隻貓就逃竄而去。我警覺地坐起身,想著剛才踩被子的好像是大咪咪,就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伸手去摸被子,一大片尿。
半夜三更,我連嗬斥她的力氣也沒有。這個貓咪就是這麼被人慣壞,就是這麼受不得委屈,就是這麼妒忌,就是這麼報複心強。我默不作聲地換被子。想想大咪咪的年齡換算起來可以當我們的奶奶,我也無話可說,從此告誡自己不要再羞辱她老人家。
我一個女友說她家一隻小癱貓走的時候,小貓的哥哥,一個八歲的公貓守了她一夜,而且在之後的一個月,很少吃喝,瘦了一圈。而我家花花在大咪咪去時,年紀尚小,混沌無知。那天大咪咪臨走前在她平日裏喜歡待的各處坐坐,她趴在窗台上時,花花還過去用手兒挑她,那意思是讓大咪咪站起來跟她玩耍。而大咪咪已經站不起來,她伸著脖子盡力去舔舔花花,我看出她是在跟花花道別,可是花花不懂,她見大咪咪不起來,自己歡蹦亂跳地玩去了。
等大咪咪快走,我哭得要死,動靜驚動花花,她不知從哪裏走來,喵嗚叫著,在大咪咪身邊轉。我怕嚇著她,讓她爹把花花擱在另一個屋裏。
後來,在搬了新家兩個月後,花花就走了,不見了,不知去向,連影子也沒有。
我總是在想,如果大咪咪還在,花花一定不會跑。搬了家,一切都陌生了。她一定害怕。如果大咪咪在,一定會領著她去草地上曬太陽,去上樹,去趴葡萄架,去各屋視察。她跟著大咪咪,會找到做貓咪的樂趣。因為大咪咪跟著我們經曆過一次搬家,她做這些一定是老練的。她喜歡搬家,她喜歡新鮮。
但是大咪咪不在了,花花她熟悉的家也沒了,爸爸媽媽又整日忙著遺留的裝修,顧不得她。她終日躲在冰涼的浴缸底下,而且她也不知道大咪咪為什麼就沒了。終於在一個黃昏,她就跑了,再也不回來。
人說貓戀老屋。我就猜花花也許回原來的家去找大咪咪。我就去原來的家找,也沒有。
就這樣,大咪咪走了,花花也走了。
耳鬢廝磨
花花來的那一年,我們很多人在電視台幹不下去了,有人點撥說,每天照著鏡子對自己說:我是人渣!就能待下去了。我取子因為名,是物理的最小單位因子,謙虛之意,但亦不以為自己是人渣。於是辭職回家了。
花花就是我那一年的陪伴。所以我對花花有著特殊的感情。這是誰也不知道的。那一年我也有了更多的閑暇注視她。她是我在閑暇和茫然裏唯一的新奇。朝朝夕夕,我們有了深深的感情。
當這兩隻貓都不在了的時候,我知道大咪咪帶給我的悲傷更加深重。但是那一年裏,我的目光更多的是停留在小花花身上。她令我著迷。著迷到靈魂出竅的地步。而大咪咪已然是一幅畫,她無言而靜美,從早到晚,好像動也沒動,似乎掛在牆上。因為年歲大了,我知道她美,但很少再端詳她。
後來我們搬家,因為是一樓,有流浪貓路過,不走了,我都給做了手術,養著。那真是過足了養貓的癮。但養花花時,其實我對貓咪還很無知,見識很少,猶如青澀少年。有一天我正躺在沙發上讀小說,花花喵嗚一聲上來,就挨著我的腿趴下,嬌滴滴地說:“嗯呢!”然後靠著我就睡了。我霎時讓她給迷惑暈了,呆傻地盯著她一下午啥也沒幹。
我從前的貓沒有這樣主動靠在人身上的。大咪咪是我們求了又求,她才忍著,讓我們抱著親一小會兒,然後她如獲大赦般地逃竄開去,一邊發出歎息似的聲音。而這個小花花,她嬌柔嫵媚和甜膩,似乎離開你她就活不了。當你深深地陷入她甜蜜的陷阱,她卻突然就離家出走了。
她還會自說自話地玩,連大咪咪也奇怪地注視她的遊戲。
她能把一顆紅棗玩出花來。她把它視為假想敵,她為它上下翻飛,窮盡高難動作。嘴裏還發出轟鳴之聲,好像我們在孩提時抱著假槍炮嘴裏緊鑼密鼓地說咚咚咚咚——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