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還是我養過的頭一隻翻著肚皮睡覺的貓咪。大咪咪從來就沒翻著肚皮睡過,大咪咪是永遠的淑女,而花花才不管那一套。據說這種三色貓是馴化最好的貓,她幾乎以為自己就是人。幾乎忘記了自己是狩獵動物。狩獵動物一般都匍匐著睡,一有動靜好迅速躍起撲出去。可你看著花花翻開的大肚皮,任人拍打撫弄,甚至用小棍棍敲打,她也懶得動一動,自顧發出小鼓一樣的聲音。她爹甚至隨手把遙控器,或者眼鏡盒,或者維生素瓶子,丟在她肚皮上,她也隨便你丟,那些東西盡管擱著,她動都不動,睡她的,更別說警覺地撲出去了。所以有人說他們這樣的貓丟盡了狩獵動物的臉。
她的肚皮是淺淺的灰白的毛,她的皮肉是軟軟的,並且有著溫暖的體溫,那溫暖很適宜,不是滾燙的,剛剛讓你體味到溫熱,比人類的體溫稍微熱烈一點點。她翻著肚皮睡時,誰都可以盡情地在她溫軟的肚皮上親。她允許的。她從來不反對。
她的毛茸茸的大爪子也像是公貓樣的,肥厚的也是溫軟的,還有她的聲音,也是溫軟的,她看見我就靠過來,千嬌百媚,百般的依賴,她一會兒見不著你,就蹭著門框嗚嗚地發出溫軟的哭聲。那溫軟緊緊地黏住了你和她的心,撕扯不開。真是讓你覺得沒有你她就活不了,沒有她你也活不了。所以在她出走之後,直到今天我也不明白,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幾乎像個怨婦,我還在念叨:這究竟是為什麼?
不要輕易愛上一隻貓
尋貓啟示
家三色花貓,於2006年11月27日傍晚離家出走。
我們養了十年的大白貓三個月前剛剛去世,花貓是我們全家唯一安慰,她走了以後,全家人痛不欲生。如果您知道她的蹤跡,請為我們提供線索,如果您好心收養了她,懇請您歸還給我們。
我那些日子是有些瘋了。大咪咪的走已是很大刺激,還未及療傷,花花又沒了。我的神經好像都有了些問題。比如我能穿一條因為找花花弄得無比髒汙的褲子滿街走。這對一個正常女人就是不大正常的。我瘦到曆史最低點,隻有九十多斤。夜裏他突然醒來借著點月光看見瞪著眼睛的我會嚇一跳,他說我已經形容枯槁。
我到現在都落下遺症,一驚一乍的,比如突然看不到哪個貓了,毛毛,或者禿兒、美眉,怎麼喚,他們也許就在樹窠子裏睡迷瞪了懶得理我,我會一下子回到丟失花花時的狀態裏,失魂落魄站在家門口就要號啕大哭。引得收垃圾的女人以為我家丟失了什麼財寶,我盯著她的來來去去的垃圾車,甚至懷疑她拉走了我的貓。等我的貓從樹窠子裏打著哈欠伸著懶腰鑽出來,我抱著他們歡天喜地地回家,會聽見收垃圾女人在身後鄙夷地嘀咕說,一個破貓!怎麼會丟!誰會要一個破貓!
我的貓,沾染著地上的枯黃碎葉,身體散發著被太陽曬過的幹爽氣味,黃眼睛綠眼睛,睡意闌珊在我的懷裏。我哈哈大笑。
而失去花花的痛,很像是一把刀在我心上致命砍過。那疼是要我拚盡生命之力去隱忍。大咪咪那一刀才剛剛結了薄薄的痂,這一刀又忽然砍來。我疼得蹲在地上,人已是無有聲息,氣若遊絲。夜裏我冷靜地告訴我自己,隻能這麼疼著,等著這疼過去。這真是心靈的災難。災難來了,又來了,我得承受著,等它一點點過去。我的心髒啊,可憐我的心髒,原本就沒太好的強壯的遺傳,自大咪咪走花花走,就遭到重創,那時起就壞了,我自己知道,漸漸地留了創傷,以至於吃過幾次硝酸甘油,以至於再遇到不快之事,因有舊疾,心髒會感覺疼痛。我知道這是因為曾經太傷心了。心碎了,用藥物黏合起來,並不結實的。
我吃不下什麼東西,好容易枯坐在餐桌前,婆婆說,現在室外已經結冰了,貓咪會找不著水喝。聽了這話我就又推開碗碟站起身。我的花花,嬌生慣養如同沒斷奶的嬰兒,每天由我替她更換清潔的水,用專門給她買的進口的小碎花的碗。我就又瘋了一樣往外走,我不知道我還去哪裏尋她,總之,我是坐不下來停不下腳步。我無法去想象她幹渴的樣子。
四處找尋的結果,僅僅有一些零星的信息。
比如院裏一個鄰居在遛一條大黑貝,說前幾天傍晚時,她看見一隻花貓咪,說的情狀很像我的花花。我就問看見她時她在幹什麼?她說她在垃圾堆裏撿垃圾吃,後被她的黑貝圍追堵截,而後逃開。我當下心如刀絞,趁黑夜慌忙道別她去躲起來流淚。好似聽得人說在異地見到我窮困交加的女兒在翻撿垃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