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偶然的機緣,一個華裔小女孩的父母的境況讓我產生了深深的感觸。他們有三個女兒,第二個女兒生下來就是一個畸形兒,她的染色體裏出現了史無前例的病疫,成活率隻有1%。看到這麼幼小的孩子身體上插滿了針管,父母的痛苦可想而知。為了減輕孩子的痛苦,他們請求醫院提前結束治療,帶著孩子回到家裏護理,希望在家裏送走她。經過16位道德評審員的討論批準後,他們帶著孩子回到家裏,雖然盡最大的努力延緩她的死亡,但最後還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生命在雙親懷中結束。
聽完這個故事,我的淚水流了下來,但那位母親臉上還是同樣平靜,她繼續對我說:“剛開始,我根本無法談論這些事情,於是,我就讓自己一次又一次講出來。而且我最大的安慰是,這個孩子對世界醫學界作了一個非常大的貢獻,讓他們掌握了一個未知病疫的數據。後來,直到第三個孩子出生,我的心情才調節過來,但孩子爸爸的痛苦卻至今也沒能消解。”
“為什麼?”我問。
“也許因為他是男人的關係吧,他不太願意表述,不願意向外人傾訴自己的痛苦。”沒有一種解脫釋放的途徑,他隻有把痛苦埋藏在心中,留給自己。
還有一位身居海外的中年男人,當初,在辦理美國合法居留身份證期間,父親病重去世。為了不給在國外苦苦拚搏的兒子增加負擔和壓力,這位老人不允許家人把自己病危的消息告訴遠方的兒子。當兒子知曉父親的噩耗,已經是一年之後了。他的太太告訴我:“當時他對家人沒有任何責怪,也沒有表現得如何悲痛欲絕。但是不料3年後的一天夜裏,我從夢中被哭聲驚醒,發現他再也無法克製壓抑多年的悲哀,對著長夜痛苦得淚如雨下。我是他的妻子,竟沒有發現父親的去世對他打擊這麼大。雖然那以後他的確變了,變得沉默了許多。”
你看,男人就是這樣,他們把什麼事都放在心裏,認為“男兒有淚不輕彈”。
說到這裏,我腦海中清楚地浮現出一個聲音,恍如昨日。那是一位華裔男士,他對我們說:“我患了肺癌,需要長期請假療養,暫時不能上班去了。”可是,不到半年,年僅40歲的他,就這樣去了。我和先生還一起參加了他的追悼會。聽說他是當年的高考狀元,後來因為美國經濟不景氣,被裁員,有一年半沒有找到工作。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才上班一個月就感覺到身體不正常。又聽說,他平時是一位沉默寡言的人。
這並不是什麼偶然事件,在我的身邊,常有類似的事情發生,而且都是發生在男人身上。曾聽到記者問一位富有的女士:“你很怪。女人往往喜歡攀比,喜歡要求丈夫買個大房子。而你和丈夫那麼早就買了新房,而且早就還清了房屋貸款,可到了今天,你們竟還住在舊屋子裏,為什麼不買棟現代化的豪宅呢?”
她笑笑說:“我很知足,活得也很自在,我不想跟別人比,更不希望炫耀,再說,為何要給丈夫這麼大的壓力呢?現在我們兩個人為了樂趣工作,想幹就幹,不想幹也可以退休了。為了房子做奴隸,難道不覺得累嗎?”
當然,不同的價值觀決定了人們興趣點與關注點的不同,也決定了生活方式、生活態度的不同。對於有些人,滿足虛榮就是最大的樂趣。然而虛榮是要付出代價的。還記得法國作家莫泊桑的《項鏈》嗎?到了中年,人們開始抱怨沒有時間,活得實在太累,但是,如果你把自己每天做的所有事情一件件記錄下來,你就可以數數,多少事可以不做?多少事根本不應該做?多少事又是人為造成而做得多餘的呢?
現代社會,男人比女人活得累多了。在古代,男女分工明確,一個主內一個主外;而到了今天,貴賤、高低、攀比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人們的靈魂中,人們開始習慣無視生理差異、無視性別差異。成家的女人可以不負母親、妻子最基本的職責,男人呢,變得像女人一樣,不僅要做起女人平日生活中所承擔的事務,事業上還不能比同代人差,不能比自己家的女人差,不能比鄰居差,不能比太太認可的偶像差……女人向女強人的方向發展,男人則向超人的方向發展。女人走到極限時,可以撒嬌,可以流淚,可以嘮叨;男人走到極限時卻要壓在心底,克製、忍耐、包容,再克製、再忍耐、再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