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了那個雪白的夢，懷和獨自走在街道上，漫無目的。
然後，他看到了陳舒月。
一座巨大的府邸的牆外，白衣的男子抬著頭看著裏麵的某處，蹙眉，白色長衣在風中翻湧如雲。
“怎麼？”懷和走上去與他並肩，抬頭望著他望的地方，“你站在都督府外麵幹嘛？”
“裏麵有明朝的軍事機密，你應該會感興趣吧？”陳舒月轉過頭來看著懷和，目光深遠。
“是啊，感興趣。”懷和笑，“可是都督府可是戒備森嚴得很，我可不想進去。”
“不要你進去。”陳舒月看著高大的城牆，忽然低低地笑了，“我進去，你幫我把他們引開。”
“嗯？”懷和怔了怔，“你真的要去？幹嘛？偷軍事機密？”
舒月笑，“不給你偷一份軍事機密，你願意幫我嗎？”
“是不願意。”懷和冷笑，“不過你如果真的進去了我還不是得幫你，那樣東西還在你身上。”
“如此，我把計劃告訴你吧。”陳舒月走到了一顆梅樹旁，折了一根枝椏，在雪地上圈圈畫畫，將計劃和盤托出。
“好了，我知道了。”聽完了陳舒月的計劃後，懷和的眼裏也閃出了興奮的光，“中原人偷中原人的東西，我蠻願意幫忙的。”
陳舒月苦笑了一下，扔掉了手中的枝椏，向府邸正門走去。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麼，又折了回來。
“這個給你。”他從懷裏掏出了一卷羊皮紙，遞給懷和，“你們韃靼人一直想要的東西，給你。”
懷和怔住，不明白為什麼他突然這樣做。這確實是韃靼人一直想要的東西，也是陳舒月與他們談話的籌碼。而現在，他卻把籌碼給了他？
“怎麼？”懷和接過了羊皮紙，將它揣進了懷裏，“不怕我拿了東西扔下你啊？”
陳舒月看著他，許久，笑，“你不會。”
那樣的笑容，在大雪中綻放，明亮耀眼。他微笑，轉身，“竹林一戰，我就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了。同樣的，背負著沉重的仇恨。”
懷和的眼神微微波動。
“你去都督府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原因？”看著陳舒月的背影，懷和問了一句。
驚訝於他的敏銳，陳舒月頓住了腳步，看著白茫茫的天地，似乎看到了那一雙無助委屈的眼睛，看著他，渴望著他的幫助。
那雙眼睛的主人說，“舒月，我找不到他……我隻知道他被發配到邊疆了，可是我不知道邊疆這麼大…….舒月，我找不到他，我找不到他！”
她哭著，眼神漸漸黯淡。
找不到嗎？找不到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他曾在亂葬崗尋找一朵凋零的“花”，卻到現在也沒有找到。於是，那一刻他明白了她的痛。
然後，他問了她要尋找的那個他的名字。再然後，他來到了都督府的外牆。而現在，他要去幫她尋找一個名字————柳霖。
“嗯。”許久，陳舒月的聲音響起，散落在風中，“她說，她要找的人被發配到了邊疆。而都督府有邊疆士兵的名冊。”
府邸的大門如同一個巨獸的血盆大口，在雪地裏匍匐。而他，就這樣一步一步，從容地走了過去。
懷和看著這一幕，眼神緩緩流轉，隻覺得突然他誰都無法看懂了。隻是，心裏有一股衝動，他對著漸漸消失在風雪中的背影喊了一句，“舒月，小心些，我等你回來喝酒。”
那個背影沒有回頭，隻是伸出手來揮了揮，走向了巨獸的血盆大口。
雪靜靜落著，覆蓋了那個人剛才畫在雪地上的計劃。
※※※
他是兵部侍郎的兒子，於是看門的士兵都對他畢恭畢敬，一麵把他領進了大廳，一麵趕忙派人去通知都督。
“陳家公子怎麼來了？”何都督大笑，走進了大廳，“陳家老爺子可好？”
“尚好。”陳舒月起身作揖，“多謝伯伯關心。”
“不用客氣。”何都督笑著擺了擺手，“我和你父親當年一起出生入死，打過無數場漂亮的仗，可是生死之交啊。”
陳舒月輕輕頷首，坐下，“家父也時常提到您。”
“你不是最近又娶親了嗎？怎麼不陪著新娘反而跑到這極北之地來了？”何都督喝了口茶，問，“怎麼，新娘漂亮嗎？你這孩子也真不安分，都弄丟了三個新娘了。再弄丟的話，還不把你爹氣瘋了。”
陳舒月的眼神不易察覺地波動了一下————果然，消息還沒有傳到這裏。爹，他是徹底失望了吧？封閉了消息，不讓醜事往外傳。
“不，新娘很漂亮。”他禮貌地笑了笑，回答，“是父親讓我來看您的。”
“哦？”何都督的眼睛亮了起來，“可有帶禮物？”
陳舒月一怔，老老實實地回答，“晚輩疏忽了，忘帶了。伯伯喜歡什麼，我給你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