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良友》們的操守(1 / 1)

一個社會永遠需要兩種規則,一是外在的規則,一是內在的規則,法律製度是外在的規則,道德操守則是內在的規則。操守不僅僅對個人而言,作為輿論代表的報刊同樣存在這個問題。人的操守表現在一個人對社會、對他人的態度,報刊的操守則體現於它如何麵對權力的威壓和金錢的誘惑。

徐百柯《伍聯德:留下一片舊時風月》給我們記錄了一些珍貴的曆史資料。中國20世紀20年代,上海灘上一本叫做《良友》的大型綜合性畫報家喻戶曉,即使在最偏遠的雲南省也不乏它的熱心讀者,手頭拮據的讀者寄來頭發編成的表鏈,希望可作為訂閱的費用,信裏說,如果這不行,他將改寄火腿或大頭菜(都是雲南著名土產)。《良友》還發行到了世界各地的華僑社會,是當時“國內唯一能賺大量外彙的出版物”,《良友》對這一點也頗自豪,它曾在畫報上印有一張世界地圖,密密麻麻地標注著《良友》的銷地,並在地圖上寫著“良友遍天下”。著名作家李輝認為,《良友》不僅有新聞的敏感性,而且有文化的豐富性,“它嚐試過努力過的許多創意,在我看來仍然具有借鑒的價值。”《良友》的影響這樣大,想在上麵登廣告的企業自然如過江之鯉,然而,這本雜誌做廣告卻非常慎重,看起來不可靠的廣告不登,涉及色情、性病的不登。

當年的《生活周刊》也有這種麵對不該得的金錢巋然不動的操守。《生活周刊》創辦於1925年10月11日,1926年起由鄒韜奮任主編,徐伯昕負責刊物的經營。由於刊物內容輕鬆生動簡潔雅致,發行量達到15萬份,廣告一天比一天多。這在戰亂年代是非常了不起的。據知情者回憶:徐伯昕對所刊廣告限製極嚴,“略有跡近妨礙道德的廣告不登,略有跡近招搖的廣告不登,花柳病藥的廣告不登,跡近滑頭醫生的廣告不登,有國貨代用品的外國貨廣告不登。”

辦刊物總是想賺錢的,賺不到錢,刊物就開不了編輯、記者工資,買不到必要的設備,編輯好的稿子也進不了印刷廠。然而,刊物的利益有兩種,一是短期的,一是長期的。一個報刊毫無顧忌地做廣告,可以在短期內獲取大量資金,卻可能因為引起讀者反感,導致發行量下降,損害長期利益。《良友》、《生活周刊》堅持不做不良廣告,自然有對自己長遠利益的考量。

《良友》、《生活周刊》不亂登廣告,堅守刊物的品位,更與主事者的文化眼光有關。刊物永遠是由人來操作的,刊物的操守,說到底就是在這本刊物說話算數的那幾個人的操守。在《良友》和《生活周刊》的主事者看來,自己的刊物登載廣告,等於向讀者推薦某種商品,刊物對讀者負有一份道義和法律上的責任。何況,任何刊物都要向讀者傳達自己的價值觀,這種價值觀的輸出,既表現在刊物發表的文字中,也表現在刊物的其他行為裏。這兩個方麵都做好了,刊物才有可能真正深入人心。

於是又想起時下流行的一個詞:名報刊。在有些人看來,名報刊就是有人寫文章捧場,政府評獎的時候有一席之地,其實,真正的名報刊永遠是靠自己創造的,它必須有操守有品位有足夠的發行量。而操守又是報刊的重點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