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馬上回去！”陳青山應了一聲，衝林遠方做了個手勢，急急忙忙地跑了回去。
出了工商局門口，林遠方讓林遠麗回店裏去，他則先回規劃局上班。他現在也不著急找梁澤明去開證明。當務之急是找到王虎林，讓王虎林去向陳青山打聽一下，李科長為什麼會刁難他，這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至於說水利局那份證明，雖然是強人所難，林遠方倒是不怕開不出來，即使把這份證明弄出來了，李科長還會在別的地方刁難他們。即使別的地方都通過了，拿到了營業執照，但是眼鏡店不是還要歸工商局管嗎？隻要李科長時不時上門去刁難一下，這眼鏡店還能好好開下去嗎？
懷著一肚子納悶，林遠方直接去找了王虎林，把情況向王虎林講了一下。
王虎林奇怪地說道：“那個李煥文我以前也打過交道啊，不像是喜歡刁難人的主兒啊。遠方，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了，一會兒我就打電話給小陳，讓他幫我問清楚。”
在辦公室坐到快下班，王虎林才從隔壁過來，招手把林遠方叫了出來。
“奶奶的，小陳都打聽清楚了。怪不得李煥文這個混蛋要刁難你呢，原來咱縣城百貨大樓那一家眼鏡店竟然是他小舅子開的。”王虎林說道，“以前縣城就他小舅子一家眼鏡店，他好吃獨食。現在你姐姐也要開一家眼鏡店，這獨食眼看吃不成了，當然要刁難你啊！”
林遠方恍然大悟。
謝過王虎林，林遠方就立即給梁澤明打了電話，把情況詳細說一遍，拜托梁澤明弄一份證明出來。
“中，這不算個啥事！”梁澤明說道，“不就是一份證明嗎？我這就去找領導去，辦好了我給你送過去！”
梁澤明在水利局的能量果然不小，沒有費什麼周折，就把證明給林遠方弄到了手裏。
第二天上班，林遠方到單位打了個照麵，正打算去工商局，可是這時候他卻接到局長王天放的電話，讓他到辦公室去一趟。
敲門進去，王天放正坐在皮轉椅上看報紙。林遠方站在王天放的辦公桌前，輕聲問道：“王局長，您找我？”
王天放嗯了一聲，卻並不說話，隻是低頭瀏覽著報紙。等了十幾分鍾，王天放才放下報紙，抬頭掃了林遠方一眼，淡淡地說道：“聽說你在縣一中對麵開了一家眼鏡店？”
林遠方心中一震，八字還沒有一撇呢，王天放怎麼就知道了？難道說是張海洋告的密？張海洋最多隻知道聽到一鱗半爪，至少不會知道眼鏡店的具體位置，張海洋告密的可能性不大啊。
林遠方心裏尋思著，解釋道：“王局長，那是我大姐開點眼鏡店。還沒有開業，正在收拾，這兩天下班後我過去幫了點小忙……”
王天放瞥了瞥林遠方，接著說道：“你姐姐做生意，你當弟弟的去幫個小忙，當然是在情理之中的。但是也存在一個適度的問題，是不是？你是領導幹部，要嚴格要求自己，總不能不上班，去幫你姐姐辦事？那成什麼話？更何況還打著規劃局名義……”
這個帽子有點大了，林遠方接受不了，他連忙分辯道：“王局長，請您相信我，我幫我姐姐辦事的時候，從來沒有打過規劃局的名義……”
“沒有？”王天放把茶杯往桌上一放，嚴肅地問道，“那工商局的人怎麼知道你是規劃局的科長？”
到了這個時候，林遠方才算徹底明白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工商局那個李煥文在王天放這裏使的壞啊。
“王局長，工商局有我的熟人，他知道我在規劃局上班，所以向別人介紹時就說我是規劃局的副科長。”林遠方說道：“就我本人來講，可沒有一點打著咱們規劃局旗號去替我姐謀求私利的意思……”
“這個事情我還是相信你的。”王天放說道，“我把你叫過來，也是想向你提一個醒。領導幹部要有領導幹部的覺悟，不能跟普通群眾那樣自由散漫，要謹言慎行，不然是要犯錯誤的！”
說到這裏，他就站了起來，一副送客的架勢。
林遠方隻好說道：“謝謝王局長的提醒，我一定會注意的。”
離開了王天放的辦公室，林遠方心中這個氣啊。這個李煥文，也太不是東西了，連向自己單位領導造謠汙蔑的下作手段都用出來了。好，你李煥文越是不想讓我開這個眼鏡店，老子越是要開，我就是要看看，你李煥文還有什麼下作的手段使出來。
王天放看著林遠方走了出去，便伸手抓起了電話，撥了一個號碼：“老張，你給我說的情況我了解了一下。不是他自己開眼鏡店，而是他姐姐開眼鏡店，他過去幫一點小忙。當然，這個事情我隻能敲打敲打他，不好過多幹涉呢！好好好，改天，改天吧。我這裏還有點工作，先這樣啊！”
放下電話，王天放搖了搖頭，這個老張真是亂搞，明明是林遠方姐姐開的店，硬是要說是林遠方開的，那性質能一樣嗎？老同學之間那點交情，非被這個老張敗壞完不成。
原來這個老張就是工商局注冊科科長李煥文的老嶽父。李煥文把林遠麗的申請材料退回去之後，就立即趕到小舅子家商量這件事情。李煥文的老嶽父聽說林遠方是規劃局的幹部，就一拍大腿，說規劃局王天放是他高中同學，他去找王天放說說，奶奶的，敢搶我們家的獨門生意，這還了得！
李煥文的老嶽父當天晚上就跑到王天放家，添油加醋地說了林遠方一番壞話。王天放今天把林遠方叫過來一問，完全不是那麼回事。雖然王天放還是板著臉教育了林遠方幾句，但是心中更多的是對老張的氣惱，為了自己兒子那點生意，把我王天放當槍使啊？
林遠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把這個眼鏡店開起來。他回到辦公室，向張海洋打聲招呼，也不理睬張海洋拉長的驢臉，拿著水利局開出的證明和其他材料往工商局去了。
到了注冊科辦公室，隻有李煥文一個人在。在他麵前，有幾個人，手裏都拿著材料，想來也是來辦理注冊登記手續的商戶。
林遠方也不說話，就排在幾個商戶後麵等著。李煥文那邊也瞥見了林遠方，卻像是根本沒有看到一樣，隻顧和自己麵前的商戶說話。一直等到他前麵的商戶都辦理完手續離去，他才走上前去，叫了一聲“李科長”，把他的材料遞了過去。
不想李煥文卻站了起來，冷冰冰地說道：“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下午再來吧。”和昨天麵子上還做一點功夫不同，今天李煥文擺明了一點麵子都不給林遠方。
林遠方壓著心中的怒火，攔住李煥文道：“李科長，其他手續你昨天都看了，隻是一個證明文件，你看一下，耽誤不了什麼時間的。”
“你這個人怎麼恁麻纏？我不是告訴你了，我很忙嘛！”李煥文臉完全拉了下來。
“再忙注冊科也需要個人值班吧？”林遠方知道他和李煥文之間的存在根本的利益衝突，矛盾是不可能調和的，李煥文既然首先扯破了臉皮，他也懶得再客氣下去。他大聲說道：“我剛進來時，你怎麼不說你出去？我能在這裏等你一個多小時，你難道就不能抽幾分鍾時間嗎？”
林遠方一硬，李煥文倒有點軟了，接過林遠方手中的證明文件，看了一下，果然是水利局開出的證明，上麵還蓋著大紅公章。他隨手把材料往抽屜裏一扔，說道：“你過幾天來看結果吧。”
林遠方見李煥文退了一步，也懶得跟再跟李煥文計較。反正材料收下了，你總得給我辦吧？反正工商局有規定，申辦個體營業執照，最多就是七個工作日，你即使再拖，到七個工作日後總要把執照給我吧？
杜欣會在天陽市周邊地區跑了四五天，拿下不少訂單，準備返回江南省。劉成文這邊已經做好了準備，林遠方就把劉成文送到天陽，由杜欣會帶著去了江南。
又等了兩天，看七個工作日到了，林遠方就到注冊科去領營業執照。雖然又受了李煥文一番刁難，讓他多跑了兩趟，在第十天頭上，林遠方終於拿到了眼鏡店的營業執照。
把營業執照送給到了店裏，林遠麗見到之後也是一番歡天喜地，拿在手裏再也看不完，末了又裝進鏡框，端端正正地用釘子釘在了正牆正中間。然後就站在牆下，仰頭看著高高掛起的營業執照，有了這個方框框，她的店都受到國家承認，得到國家保護了。
林遠方在一旁看著大姐在那邊開心，心中卻有些擔心。這次雖然拿到了營業執照，但是把李煥文得罪狠了，不知道正式開業之後，李煥文會怎麼樣報複呢！
到了中午的時候，林遠方接到劉向陽的電話，說叫他出去喝酒。林遠方就奇怪，這大中午的，喝什麼酒啊？他問劉向陽，還有誰？劉向陽說就咱們兩個。梁澤明出差了，劉俊康帶著人下鄉做線路維護了。
在鄧家大碗菜見了麵，要了個小包間。劉向陽一坐下就長籲短歎的，林遠方很奇怪，問道：“向陽，和嫂子鬧別扭了？”
“沒有，沒有。”劉向陽點上一根散花，低頭抽著悶煙。
“哪是怎麼回事啊？”
“嗨，先不說這事了，鬧心！”劉向陽招手把服務員叫過來，點了幾個特色菜，要了一瓶邙南老白幹。邙南老白幹也是本地酒，高達六十五度。
服務員把酒送上來，劉向陽讓服務員拿兩個大杯子過來，擰開酒瓶，把兩隻大杯倒滿，對林遠方說道：“遠方，咱倆今天一醉方休！”和林遠方碰了一下，然後仰頭便喝。
林遠方陪著喝了一口，覺得這老白幹跟一條火龍下去一樣，把胸膛燒得火辣辣的。他知道劉向陽有心思，就笑著說道：“一醉方休，那怎麼能行？你下午不上班了？”
“上班？”劉向陽自嘲地笑了一下，“上什麼班？過了這個月，我恐怕就要發配到下麵村子裏上班了。”
“村子裏上班？怎麼回事？”林遠方又是一驚。
“怎麼回事？到下麵駐村唄。”劉向陽苦笑著說道，“計生任務完不成，隻能到下麵當駐村幹部了！”
天陽市是人口大市，計劃生育工作抓得很嚴，每年都要下達計劃生育考核指標。這些考核指標除了出生率和超生率這兩項之外，還有計生雙查指標和四術服務指標。計生雙查指的是查環、查孕，四術服務指的是引產、人流、上環和結紮四項手術，每一項內容都有具體考核數字。
就拿引產、流產手術來說，天陽市下達具體人數指標給邙南縣，規定今年必須完成多少多少例術。邙南縣收到這些任務後，又具體分攤到下屬各鄉鎮，各鄉鎮又把這些任務具體分攤到下麵各村，鄉鎮計生幹部每人都有一到兩個“對象”——鄉鎮裏把計劃外懷孕需要引流產的婦女稱之為“對象”。劉向陽是計生辦的幹事，分到的對象也特別多，需要完成六個。
應該說，城關鎮的計生工作抓得還是很不錯的，因為轄區大部分在縣城，以城鎮居民居多，比以農村人口為主的其他鄉鎮好管理多了。城鎮居民的計劃生育工作一向比農村好抓，因為城鎮居民多半是有單位的，隻要有單位，就好控製。因此，城關鎮的計生工作在超生率和出生率、在計生雙查以及結紮上環方麵，在全縣都處於領先地位。
但是事情有利也有弊。因為城關鎮計劃生育工作抓得太好了，所以計劃外懷孕的婦女就非常少，而按照轄區人口數量，分給城關鎮的引流產手術的指標卻是最多的。城關鎮計生辦抓得再嚴，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人家沒有懷孕，你難道能強拉著人家去醫院做引流產嗎？
而天陽市計劃生育考核又采取的是末尾淘汰製，規定連續兩年有一項計生指標處於倒數前兩名的，計生部門負責人就地免職，計生工作人員調離工作崗位。
城關鎮上一年引流產指標就沒有完成，在邙南縣九個鄉鎮中排倒數第一。今年的情況也不樂觀，現在已經是十一月份了，引流產的手術指標僅僅完成全年指標的百分之五十。劉向陽從年初找到現在，也僅僅完成了兩個對象，還有四個對象沒有著落。按照城關鎮的情況，無論是單位還是劉向陽個人，想在短短的一個多月時間內完成引流產指標，是絕對不可能的了。
這就讓劉向陽的頂頭上司、城關鎮計生辦主任葉慧珍麵臨著被免職的命運了，她天天在辦公室發脾氣，痛斥手下這些辦事人員無能。劉向陽任務沒完成，整天被葉主任訓斥，心中很是鬱悶，尤其是想到自己也將要被調離計生幹事的工作崗位，到下麵去駐村，心中更是不痛快，所以才來找林遠方喝酒，想來個一醉方休。
“來來來，不說這些煩心事了，讓你也搞得不痛快。”劉向陽訴完苦，見林遠方低頭沉吟，心中也有些過意不去，就抓起酒杯說道：“喝酒，喝酒！”
林遠方仿佛沒有聽到劉向陽的話，還在那裏沉思。
“遠方！”劉向陽伸手拍了林遠方一下，“不要再想了。其實下去駐村也不錯呢！來，喝酒喝酒！”
“酒不忙著喝。”林遠方一下子清醒了過來，笑眯眯地望著劉向陽，“其實也沒有那麼悲觀，如果找到辦法讓你完成任務，是不是就不用去駐村了？”
“唉，談何容易啊！”劉向陽搖頭說道，“沒有人懷孕，我們總不能憑空變出幾個‘對象’來吧？”
“為什麼不能？”林遠方神秘地笑了一笑，說道：“向陽，你平時那麼多鬼心眼兒，怎麼一到關鍵時刻，就不靈了呢？”
“爬！說起鬼心眼兒，誰能比得上你！”劉向陽罵了一句，“誰不知道你人小鬼大，在同學中是最狡猾的。你給我想一想辦法，看怎麼樣給我變出四個‘對象’出來。”
“這還不簡單？”林遠方招手把劉向陽叫到身邊，低聲說道：“不就是找人去引流產嗎？醫院反正也不知道誰是誰，全靠你們計生幹部領著，對不？”
“對啊對啊，然後呢？”劉向陽急不可耐地問道。
“到這個地步你還想不到嗎？”林遠方伸手敲了敲桌子，“你看天陽市的街道兩旁，有多少做人流手術的廣告啊？為什麼會這樣？除了現在年輕人思想開放，女孩子不在乎這些之外，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現在三陪小姐多了……”
林遠方還沒說完，劉向陽一拳重重地捶在林遠方的肩膀上：“哈哈，你真是太牛了！這麼牛逼的主意也能想得出來！”他興奮地說道：“我這就趕去天陽市，弄幾個三陪小姐回來！”說著興衝衝地抓起公文包衝了出去。
找了個星期天，林遠方讓劉俊康開著那輛舊麵包車，到天陽市批發市場進了一批日雜用品，眼鏡要等半年後劉成文學成技術歸來後才能做，目前店裏就賣日用百貨，度過這半年的過渡期。放了一掛鞭炮，掛了一個招牌，商店就算開業了。
開業的頭兩天，林遠方一下班都去商店裏守著，他擔心李煥文領著工商局的人去找麻煩，大姐應付不過來，如果有他在場的話，即使李煥文過去，也不敢亂來。
頭兩天都風平浪靜，沒有什麼特別的情況。大姐晚上關門算賬的時候喜笑顏開，她告訴林遠方，第一天賺了二十多塊，第二天賺了三十多塊，照這樣的速度，一個月不是要賺八九百塊？
這天中午，林遠方下了班剛來到大姐店裏，卻收到了劉向陽的傳呼，他用店裏的公用電話回了過去，隻聽劉向陽興高采烈地問道：“遠方，你在哪裏？我們葉主任要請你吃飯。讓我過去接你。”
林遠方笑了起來，“我又不認識你們葉主任，她好端端地為什麼要請我吃飯？”
“哎，你過來就知道了。”劉向陽嚷嚷道。
工夫不大，一輛“鬆花江”麵包車開了過來，劉向陽從車上跳下來，不容分說拉著林遠方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