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想到葉慧珍來頭這麼大，張海潮和李煥文那麼囂張，見到局長夫人葉慧珍就跟老鼠見了貓一樣。這葉慧珍跟演戲一樣，不知道從什麼地方弄來一個花籃。林遠方怎麼會不知道葉慧珍這是在幫他啊？他心中吃驚，臉上卻不動聲色，陪著葉慧珍把這出戲演下去。
國慶節過後，全省學習“邙南經驗”的活動達到了gaochao，各地市紛紛組織參觀學習團，來邙南縣取經。不光是邙南縣委縣政府的領導每天迎來送往的，連縣直各部門每天都要迎接好幾撥兄弟縣市對口部門的參觀團，忙得不可開交。
林遠方也跟著王天放接待了幾次其他縣市規劃部門組織的觀摩團，基本上是一個模式，花上半天時間參觀學習聽經驗介紹，然後到邙南縣各旅遊景點旅遊旅遊，臨走再捎帶一些土特產回去。搞得辦公室主任嚴月開一個勁兒地叫苦，說這一個月的招待費都頂過去四五個月的。
林遠方參加了幾次接待活動之後，就沒興趣了，再遇到類似的活動，都想辦法推脫，出去為他大姐林遠麗張羅開店的事情了。
國慶放假的時候，林遠方專門到大姐家去了一趟，在他的耐心說服下，大姐和姐夫終於同意了他的方案，把家裏的土地轉包給親戚，一家搬到縣城來生活。
有了劉俊康和梁澤明的幫忙，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不但省下了三千塊錢公話押金，而且水利局這邊的房租也從原來的一次交一年的房租改成為一個月一交，這一下子又節省了將近三千塊的資金。不用為資金發愁，剩下的事情就好辦多了。
這天下班後，林遠方來到縣一中對麵，房子裏不光林遠麗和劉成文在忙活，連泉叔和泉嬸也從鄉下趕過來，幫忙收拾房子。老兩口這是用實際行動來支持女兒進縣城做生意呢！
林遠方正要加把手，褲兜裏一陣陣震動，傳呼機收到信息了。林遠方拿出傳呼機一看，號碼是９字開頭，這是“大哥大”的號碼，心中就奇怪，這是誰打的呢？他對林遠麗說道：“姐，咱的電話呢？讓我回個電話。”
“在這裏呢！”林遠麗放下手中的活計，從抽屜裏拿出一部電話機，然後角落裏拖出一根長長的電話線插了上去，遞給了林遠方。
林遠方按照傳呼機上的號碼撥了回去，沒有想到裏麵傳來劉俊康的聲音：“遠方，你在哪裏？”
“是你啊俊康，轉眼又用上大哥大？”林遠方說道，“我在大姐的店裏。咋了？”
“嘿嘿，我哪裏有那本事啊？”劉俊康笑著說道，“這是杜欣會的大哥大。”
“什麼？杜欣會？他來了？”林遠方也很是驚喜。杜欣會是他們初中同學，初三那年全家搬到了南方去。林遠方在中州上大學的時候見過杜欣會一次，那時候杜欣會已經不上學了，說是跟著姐夫做生意。後來就沒有怎麼聯係了，沒有想到，這個時候，杜欣會卻過來了。
“是啊，他現在是大老板了，要請你吃飯呢！”劉俊康笑著說道，“他就在我邊上，讓他給你說話啊。”
電話裏傳來杜欣會那帶點軟綿綿南方腔的普通話：“遠方，好久不見了。我聽俊康說你現在都是大科長了，我想邀請你吃飯，不知道林大科長有沒有空啊？”
“你遠來是客，這頓飯怎麼也得我請。你在哪裏？我現在過去找你。”林遠方說道。
電話裏的聲音又變成劉俊康了，他說道：“遠方，你就在二中等著我，我一會兒開車去接你！”
過了大約十五六分鍾的時間，劉俊康開著他的那輛破麵包車停在了門口，車門一打開，裏麵跳出四個人，帶頭的是劉俊康，他身後跟著一個身材中等的白胖子，手裏拎著一部大哥大，正是杜欣會。杜欣會後麵是劉向陽和梁澤明。劉俊康順路把他們都接過來了。開車到邙南最好的桃園飯莊，找了一個包間坐下。
酒菜很快就上來了，幾杯酒下肚，氣氛立刻熱烈起來，從上初中時每個人的糗事到目前各人的前程，乃至眼下的社會風氣，無所不聊。當然重點還是聊杜欣會的情況，畢竟幾個人和杜欣會近十年沒有見了。
杜欣會說他跟著姐夫跑了幾年生意，也發了點小財。姐夫去年投資辦了個眼鏡廠，他也入了一點股份，算是個小老板。姐夫在廠裏負責生產，他則到外麵跑產品銷售。這次到天陽市來，既是看望老同學，也是想打開天陽市場。
說到這裏，杜欣會忽然間想問道：“遠方，一中對麵的房子怎麼回事？”
林遠方說：“那是我姐姐開的小賣鋪，準備賣點日雜用品。”
杜欣會沉吟一下，說道：“賣日雜用品，能賺幾個錢？照我說，不如開個眼鏡店。一中對麵那個地方，位置好，絕對能賺錢！”
劉向陽也在一旁說道：“是呀，遠方，咱縣城就一家眼鏡店，還開在百貨樓，距離一中那麼遠。”
“開眼鏡店？”林遠方搖了搖頭，“你們也不是外人，我也不嫌醜氣啊。說實話，我手中沒有幾個錢。幫我大姐開一家小賣部還行，如果開眼鏡店，沒有資金啊。”
“哈哈，要什麼資金？”杜欣會大笑，“我就是生產眼鏡的，你還需要什麼資金？有個房子就成，貨我可以先給你，等賣了再跟我結賬啊！”
“這……”林遠方遲疑了一下，“……不太好吧？這樣豈不是占用了你們廠的周轉資金？”
“你又說外氣話了，罰酒！”杜欣會笑嘻嘻地給林遠方倒了一杯酒，“咱們是夥計，有什麼好不好的？我的廠雖然小，鋪十萬八萬貨的實力還是有的。”
“對啊，罰酒罰酒！”劉俊康梁澤明幾個人在一旁起哄，“遠方，你這是從門縫裏看我們杜老板啊！”
林遠方隻好端起酒杯把酒喝下，放下酒杯，他又說道：“欣會，這開眼鏡店需要技術啊。我姐姐和姐夫都是鄉下人，沒有什麼文化，什麼技術都不懂啊。”
“這個不難！”杜欣會伸手又為林遠方把酒滿上，笑著說道，“不需要什麼高深的文化，一個小學畢業生都能學會。我把姐夫弄到我廠裏學習一個月，什麼技術都掌握了。”
“那……我回去跟他商量一下。”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林遠方再推辭就有點矯情。雖然不知道開眼鏡店能賺多少錢，但是林遠方知道絕對比開小賣鋪賺得多，能讓大姐一家過上更好的生活，他何樂而不為呢？
不知不覺地，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林遠方站起身來，說是要到洗手間，卻悄悄地走到一樓櫃台把賬給結了。
嘻嘻哈哈地出了飯店，大家上了劉俊康的麵包車，一起把杜欣會送到賓館。林遠方要告辭出去，杜欣會卻把拉住了他，說要和談一談眼鏡店的問題。劉俊康等人又累又困，就先回去休息了。
杜欣會起身把門關上，神秘地對林遠方笑一笑，說道：“遠方，你知道開一家眼鏡店一年能賺多少錢？”
“我還真不知道。”林遠方搖搖頭。
“你估計一下。”杜欣會嘿嘿道。
“估計啊？”林遠方想了一下，說了一個自己認為比較大的數目：“一年能有四五千？”他是國家幹部，一年工資下來也不過是這個數。
“哈哈！”杜欣會大笑，“十倍都不止呢！”
“十倍都不止？”林遠方大吃一驚，“那一年豈不是四五萬？”
“何止！”杜欣會說道，“就咱們邙南縣，開一個眼鏡店，如果做得好的話，一年賺個十萬八萬跟玩一樣。”
“有這麼多？”林遠方無論如何都不敢相信，開個眼鏡店已經能賺這麼多錢。
離開賓館之後，林遠方來到大姐的店裏，召開了一個家庭會議，把杜欣會的提議說了一下。隻是對眼鏡店賺錢的前景，林遠方沒有敢按照杜欣會的說法去說，隻是說一年至少能夠賺個萬把塊錢。
“萬把塊？能有恁多？”泉叔有點懷疑地望著林遠方，“那不是頂你給公家幹兩年的收入了？你那個同學，不會是在瞎吹乎吧？”
“爸，怎麼會呢！”林遠方說道，“欣會這人我了解，說話還是很實在的。再說人家也沒有圖咱們什麼，還要給咱們鋪貨，還要讓我姐夫免費到人家廠裏學習技術。”
林遠方扭頭看了看林遠麗和劉成文，說道：“姐、姐夫，你們倆是啥想法？”
劉成文在旁邊早就聽得血脈賁張。乖乖，一年能賺一萬多塊，比遠方這個國家幹部掙得都多，那是什麼概念？老婆不用跟自己受窮了，孩子不用跟自己受苦了，回到村子裏，我劉成文也可以昂首挺胸的走路了。聽見林遠方問他，便興奮地說道：“中，我看這事中！不就是去學半年技術嗎？就是學一年技術又咋了？一年之後就能掙萬把塊哩！”
林遠麗瞪了劉成文一眼，這才說道：“遠方，我和你哥沒有什麼見識，也不知道這事能不能做。你和咱爸給我們拿主意就行。不過真要讓你哥到外地待半年時間，我又有點擔心他的身體……”
“擔心啥？我是去工廠學技術，又不是下地幹活，沒有問題的！”劉成文拍著胸脯說道。
林遠麗又低頭想了一陣，說道：“讓我和你哥再合計合計。”說著她扯了扯劉成文的衣袖，把他拉到了外邊。
林遠麗的意思是，要開眼鏡店，自己一分錢都沒有，遠方的同學賒給咱們的貨物要值好幾萬，還有機器設備什麼的，這些東西都是看遠方的臉氣才給我們的，還有遠方給咱們墊出來的錢，幹脆就算三家合夥開店吧。自己家和爸媽都拿三成，遠方拿個大頭，四成，咱們不能讓遠方吃虧。”
兩口子回到屋裏，說了合股經營的想法，倆老人都無所謂，林遠方也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糾纏下去，對他來說，股份占多占少都無所謂，重要的是先讓大姐一家把店開起來，過上穩定的生活，其他事情以後再說，就這麼決定了。
第二天林遠方去找了杜欣會，把事情確定了下來。杜欣會先在天陽市跑一跑市場，等返回去時，再帶著劉成文一起過去。
這些事情都敲定之後，接下來的事情就是要去辦理個體營業執照，和公家打交道的事情，當然隻有林遠方去辦。
因為眼鏡店必須等到劉成文學好技術回來之後才能開，這中間半年時間內，店裏就先上一些日用百貨，加上一部公用電話，也不圖賺錢，最起碼把一家幾口的生活費給掙過來。所以林遠方去幫大姐申請個體營業執照時，就把經營項目標為日用百貨和銷售眼鏡。
這天下午，他專門請了個假，陪林遠麗一起來到縣工商局。去工商局之前，林遠方已經打電話把申請個體營業執照的流程和所需要的材料都打聽清楚了，而且他也知道，隻是辦理一個普通的個體營業執照，沒有什麼難度，隻要材料齊全，等上幾個工作日，就能領出來。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會受到什麼刁難。
開始，事情出奇的順利。工商局注冊科的辦事員陳青山是王虎林的鐵哥們兒，王虎林已經打電話關照過，林遠方也跟陳青山通過電話，路子已經修通，所需材料一應俱全，填了一份個體工商戶設立登記申請書，陳青山接過申請書看了一下，說道：“可以了。這些東西就放在我這裏吧，我抓緊時間給你辦，等辦好了我打電話通知你。”
林遠方正要走，一個三十多歲穿著工商製服的人推門走了進來。陳青山連忙站起來招呼道：“李科長。”
李科長點了點頭，目光就掃向了林遠方和林遠麗。
陳青山連忙介紹道：“這是規劃局的林科長，來幫他姐姐辦個體營業執照。林科長，這是我們李科長。”
林遠方就笑著遞給過一根香煙，“李科長，今天過來給你們添麻煩了。”
聽說林遠方是規劃局的科長，李科長臉上就帶出了些笑意，他伸手接過林遠方的香煙，說道：“什麼麻煩不麻煩的，我們的工作就是為商戶服務嘛。”
陳青山在一旁抓起桌麵上的打火機，湊到跟前給李科長點著了火。
“坐吧，坐吧。”李科長點了點頭，吐了一口煙，隨口問林遠方道：“林科長，你姐姐準備做什麼生意啊？”
“小生意。”林遠方說道：“她準備在縣一中對麵開一個眼鏡店。以後肯定不少給李科長添麻煩。”
李科長怔了一下，伸手把剛抽了一口的香煙在煙灰缸裏擰滅，對陳青山說道：“林科長的申請材料呢？讓我看看。”
陳青山連忙打開抽屜，把林遠方剛才交過來的材料給李科長遞了過去。李科長接過材料，一份一份地仔細看了起來。
林遠方沒有往別的地方想，他還以為這個李科長是個熱心人，這麼著急處理他的申請呢。
李科長看了半天材料，這才緩緩抬起：“小陳，你最近工作總是馬裏馬虎，這怎麼能行啊？商戶是我們的服務對象，我們一定要認真對待他們的申請，馬虎不得。你這裏工作不細致，就可能讓商戶多跑兩三趟，知道嗎？”
陳青山一頭霧水，不知道自己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嘴裏卻輕聲說道：“李科長，您批評得對。我工作是有點馬虎，以後一定改……”
李科長不看陳青山，扭頭笑著對林遠方說道：“林科長，真對不起。小陳一時疏忽大意，差點害得你要多跑幾趟呢。你這裏還需要再辦一個材料。”
“什麼材料？”林遠方問道。
李科長拿出林遠麗和縣水利局簽訂的那份房屋租賃合同，微笑著說道：“你還得讓縣水利局出一份證明，證明這份房屋租賃合同是真實有效的。”
“這房屋租賃合同本身就是和水利局簽訂的，這上麵蓋著水利局的合同章，還有水利局辦公室主任的簽名。為什麼還要讓水利局開一份證明呢？”
“林科長，我明白你的意思。”李科長依舊是一臉微笑，“但是請你也理解我們，現在社會上假東西太多，假合同也不罕見，我們要求開一份證明，也是出於不得已啊。”
林遠方一下子聽出李科長的意思了，這是故意刁難他。他好歹也是規劃局的一個副科長，是國家幹部身份，會拿一份假房屋租賃合同來糊弄工商局？
再說，如果真的懷疑這份房屋租賃合同，打個電話到水利局核實一下不就可以了？有必要讓水利局再去開一份證明？合同本身就是最好的證明啊。
在人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林遠方雖然明知道李科長是在刁難他，他還不得不把這口氣咽下來。
“李科長，我這份合同絕對不會假。要不我給你個電話，你打電話到水利局去問一下？”林遠方笑著說道。
“林科長，不是打電話不打電話的事情。就我個人來說，絕對相信你這份合同不會有假。但是我們現在的程序就是這樣，我也沒有辦法啊。”
林遠方尋思，李科長難道是想讓他意思一下？他就說道：“好好好，李科長，這證明我回去就找水利局去開……”頓了一頓，他又說道：“不知道李科長下班後有空沒有空？咱們找個地方去坐一坐？”
李科長擺了擺手，僵硬地說道：“林科長的心意我領了。但是局領導剛強調過，不能跟服務對象一起出去吃飯。所以我隻能謝謝你的好意了。”
“李科長……”林遠方還想再做努力。
李科長卻用手在桌子上點了一點，說道：“就這樣吧，材料你先拿回去，抓緊時間到水利局把那個證明開出來，我這裏還有點事……”
“是啊，林科長，你還是抓緊時間去開證明吧。”陳青山連忙給林遠方使了一個眼色，把他送出了辦公室，在外麵的走廊裏，陳青山低聲對林遠方說道：“你先回去，這邊的事情我了解一下，看看是啥情況再說……”
注冊科辦公室裏卻傳來李科長的聲音：“小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