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書記，是我真心話，我真的願意留在咱們邙南。”林遠方誠懇地望著洪山穀說道，“我是邙南人，是邙南培養出來的大學生。大學畢業之後，又是規劃局的樊局長親自到學校把我要了回來，給我機會放手讓我鍛煉，所以我才成長這麼快。可是我又對家鄉貢獻了什麼了？什麼都沒有貢獻啊！說實話，並不是我不願意到中州市去發展，但是做人不能忘本啊！”
洪山穀望了林遠方一眼，說道：“真不願意過去？你可要認真考慮好啊！”
頓了一頓，他又說道：“我看呢，你也不要這麼快給我答複。你回去再考慮幾天，考慮好了，再告訴我，好吧？”
到了這個時候，林遠方越發篤定，這件事情背後有玄機，如果洪山穀真的是想讓他到中州市規劃局去，用得著這麼勸嗎？
“洪書記，這個事情不用考慮了。如果是組織上決定的，要讓我過去，我隻有服從。可是……”林遠方抬頭望著洪山穀，堅定地說道：“如果我組織上允許我個人選擇的話，我希望我能夠留在邙南！”
洪山穀端著茶杯，凝望了林遠方一陣，連聲說道：“好！好！好！年輕人就應該有這樣的思想覺悟，紮根基層，把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在最需要地方。”
聽縣委書記連叫了三聲好，林遠方懸著的心就放了下來，知道自己押對寶了。
洪山穀又放緩了語氣說道：“年輕人要想做出一番事業，就應該這樣，安心紮根基層，不浮不躁，不隨波逐流，耐得住寂寞，頂得住誘惑，踏踏實實地一步一個腳印地去工作。”
林遠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說道：“洪書記，我其實也沒有那麼高的思想覺悟，我就是覺得我是邙南培養出來的，必須為邙南做點事情，否則我覺得虧心。”
“好！覺得虧心，這句話說得好啊！”洪山穀期許地望望林遠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說道：“中州市雖然發展速度快，可是咱們邙南未必沒有讓你施展才華的機會。我可以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縣新城區建設兩年前已經鋪開，但是受困於建設資金的不足，一直停滯在那裏。可是現在資金沒問題了，我們縣現在是建設部全國小城鎮建設的第一批示範城鎮，建設部，還有省裏、市裏，都會有配套資金下來。我們新城區的建設馬上就要轟轟烈烈地展開……”
說到這裏，洪山穀含笑望著林遠方：“遠方同誌，你還害怕留在邙南沒有發揮才幹的機會？”
“真的？”林遠方欣喜地說道，“那可太好了！”
看著林遠方躍躍欲試的模樣，洪山穀又笑了，他有意停頓了一下，吊足了林遠方的胃口，這才說道：“對於新城區的規劃工作，我打算交給你來負責，不知道你有沒有信心來完成？”
“交給我來負責？”林遠方一下子愣在那裏。邙南縣新城區規劃麵積１５平方公裏，核心區３５平方公裏，比老城區還要大一些，如果自己負責新城區的規劃工作，那豈不是相當於一個小規劃局局長？這個權力也太大了吧？
“洪……洪書記，我……我害怕我擔不起這個責任。”林遠方有點心虛的說道。
“有什麼好怕的？隻是去當一個新城區管委會的副主任嘛。放心，其他工作暫時不會給你安排，你隻要專心負責新城區的城建規劃就好了，這就是你的專長嘛。再說，新城區管委會的莫日根主任、文祥風主任都是老同誌了，他們也會幫助你的嘛。”洪山穀拍了拍林遠方的手，鼓勵道。
林遠方幾乎窒息了過去，他本來以為洪山穀讓他到新城區管委會當一個規劃辦主任，卻沒有想到是要讓他擔任新城區管委會副主任，領下麵規劃辦和城建大隊的工作，這個跨度實在是有點大了，林遠方完全沒有一點思想準備。
“怎麼樣，遠方同誌，有沒有信心完成這個任務啊？”洪山穀含笑看著林遠方，目光裏寫滿了期許。
強壓著心中的狂跳，林遠方定了定神，說道：“多謝洪書記的信任，我決心、也有信心完成組織上交給的任務，認真做好新城區的城建規劃工作，以優異的成績報答您對我的信任。”
“你要感謝的是組織，不是我個人。”洪山穀嚴肅地糾正道，“能到這個位置上去，是組織上對你的信任！”
林遠方誠懇地說道：“洪書記，在我心目中，您就是組織，您就是縣委，我感謝您，就等於感謝組織，感謝縣委。”
聽了林遠方的話，洪山穀更感覺麵前這個年輕人在政治上很成熟，不會站錯隊伍，也不枉費自己這一番心思。
“好吧，先到這裏吧。”洪山穀交代道，“你先回去準備一下，等候組織部門和你談話。”
林遠方腳步輕快地下了樓，剛走到院子裏，那邊司機就到了，迅速把車開了過來，停在林遠方身邊：“林科長，咱們現在回去？”
林遠方微微一笑，坐進了車裏，他心中說道，林科長已經成為曆史了，以後我就是林主任了！
其實前幾天洪山穀知道林遠方在紐約世界建築節上獲得金獎，新華社的記者要過來采訪林遠方的時候，他就產生過讓林遠方到新城區管委會規劃辦去當主任的念頭。隻是當時考慮到林遠方實在是太年輕，二十三歲，參加工作剛滿三年，雖然說能力出眾，但是資曆確實太淺，就放到新城區管委會規劃辦主任的位置上，會不會難以服眾？
但是現在卻又不同了。
林遠方的事跡上了新華社內參，省委書記趙三才又做了親筆批示。而中州市城建局也聞風而動，要拉林遠方過去，這個時候，洪山穀提拔林遠方不但在條件上允許的，而且也是必要的。一旦林遠方走了，邙南縣就成了這場人才爭奪戰的輸家。一個能產生國際建築設計大師的土壤，為什麼就留不住國際建築設計大師呢？
洪山穀迅速決定，破格提拔為新城區管委會副主任，這個重視人才、破格提拔林遠方的舉動將會給邙南縣，也將會給洪山穀本人帶來巨大的政治好處。相比起這種巨大的政治好處來說，即使有些非議又有什麼可怕呢？
下午３點鍾，縣委常委會準時在縣委小會議室召開，在討論人事問題的過程中，縣委辦主任何鹿鳴率先提出了新城區在城建規劃方麵力量薄弱的問題，說很有必要增派一名有城建規劃工作經驗的幹部到新城區擔任副主任。
常委們都感覺這個提議很突然，可是也都知道，何鹿鳴這個提議其實是一把手洪山穀的意思。
“是啊，新城區建設規劃工作是需要加強。”洪山穀點了點頭，掃了一眼會場，又從橫向、縱向兩個方麵強調了一番加強新城區建設規劃工作的重要意義和緊迫性，這才看著何鹿鳴問道：“鹿鳴主任，你的提議很好，很有必要，不知道你心目中有沒有合適的人選？”
常委們雖然喝茶的喝茶，抽煙的抽煙，這個時候卻豎起了耳朵。
“我覺得規劃局年輕幹部林遠方就不錯。”何鹿鳴說道，“兩個多月前那場大暴雨中，林遠方的表現各位常委們都清楚。前幾天林遠方的一個規劃設計方案又在美國紐約世界建築節上獲得了規劃設計類唯一金獎，這也是我們國內曆年來唯一獲得的一個金獎。這充分說明了林遠方同誌在規劃設計方麵的才幹。因此我覺得由他到新城區管委會去負責城建規劃工作，一定能夠提升新城區的城市品位，擴大我們邙南縣在全國範圍內的影響！當然，這隻是我個人的意見，究竟合適不合適，還需要洪書記來決定。”
何鹿鳴話剛剛說完，宣傳部長張長河接著說道：“對，林遠方在紐約國際世界建築節上獲得金獎的事情我也知道。前幾天新華社派了兩名記者來對林遠方進行了專訪。在我們縣的曆史上，新華社記者過來對個人進行新聞專訪的還是非常罕見的。”
“張部長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這裏還有一件事情要向大家通報。”洪山穀伸手拿出了那份省委書記趙三才批示的新華社內參複印件，在手上晃了晃，“這個新聞專訪上了新華社內參，標題是：小縣城裏飛出的國際設計大事——記邙南縣規劃局年輕幹部林遠方。省委書記趙三才同誌還專門在這份內參上做了‘人才難得’四字批示。大家傳看一下吧。”說著他把手中的內參複印件遞給了身旁的劉宏偉。
這份內參複印件是洪山穀第一時間拿到手的，包括縣長劉宏偉都沒有看到，他仔細看了一遍，又交給對麵的黨群副書記鄧國華。鄧國華看得則比較簡單，然後又傳了下去。
洪山穀則起身上了廁所，給常委們一個思索的時間。
十幾分鍾後，洪山穀從外麵進來，坐在寬大的皮靠椅上，望著大家說道：“怎麼樣？都看完了吧？對鹿鳴主任的提議有什麼想法？”
“班長，林遠方同誌確實是一個比較優秀的同誌，隻是年紀輕了一些，資曆淺了一下，也沒有獨立領導一個部門的經驗，陡然放到那麼重要的位置上，是不是合適？我想還需要再斟酌一下。”縣長劉宏偉慢條斯理地說道，“當然，鹿鳴主任的提議也很好。新城區的城建規劃工作也確實需要加強。我個人的看法，能不能先這樣，先把林遠方同誌放到新城區規劃辦主任的位置上鍛煉兩年，過渡一下，等他積累了一定工作經驗，再進一步提拔？這樣既可以發揮林遠方同誌的特長，又可以避免他年輕、經驗不足帶來的一些副作用……”
縣長開了口，而且和縣委書記洪山穀的意見相左，會場上又靜了下來，常委們都低下頭喝茶，誰也不輕易表態。
其實劉宏偉這個時候開口，與其說是反對提拔林遠方，倒不如說是為了顯示一下自己的存在。你洪山穀在邙南縣一言九鼎，但是我劉宏偉也不是一件擺設。當然，劉宏偉還是很好地掌握了分寸的，並沒有完全反對林遠方到管委會去，隻是級別稍微降了一降。
洪山穀啪的一聲點著了一根香煙，把火機重重地往桌麵上一放。
“宏偉縣長說得不錯，林遠方同誌年紀是輕了一些，資曆是淺了一些，”洪山穀捏著香煙說道，“但是年紀輕、資曆淺並不代表不成熟，也不代表沒有工作經驗。”
他目光掃視著會場，說道：“兩個多月前那場百年不遇的大暴雨，宏偉縣長，包括各位常委們都在場吧？縣建委、市政管理局、規劃局那麼多專家、工程師，年齡夠大，資曆夠深吧？可是麵對滿城洪水，表現又怎麼樣呢？最後為我們解圍的不還是年紀輕、資曆淺的林遠方同誌？還有紐約世界建築節。新華社內參上都說了，每年我國建築界的著名專家學者都會遞交參賽作品，可是這麼多年來，能夠拿回金獎的，也隻有年紀輕、資曆淺的林遠方同誌。”
“所以嘛，年齡和資曆，不是問題。”洪山穀繼續說道，“省委趙書記不是一直號召我們要把政治合格、作風過硬、能力突出的年輕幹部提拔到更重要的崗位上去嘛？我們一定要認真領會省委的指示精神，不能在細枝末節問題上糾纏。”
劉宏偉挺直腰板，麵容很是嚴肅。跟洪山穀這樣強勢的一把手搭檔，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
“不過說到這裏，鹿鳴主任，我也要批評你了。”洪山穀說道，“你這個想法挺好，但是事先也得給各位常委們碰一下嘛，至少要先跟我、跟宏偉縣長交流一下，對不對？”
“您批評得對，這是我一時疏忽。”何鹿鳴連聲說道，“我也是在開會時臨時想到了這件事情，來不及向您和宏偉縣長彙報。”
話說到這裏，劉宏偉就不能不開口了，他擺手說道：“其實也沒有什麼。鹿鳴主任的提議還是很不錯的。我之所以有些擔心，就是怕縣委這個任命出來之後，下麵有人質疑，影響到縣委的威信……”
“有質疑怕什麼？我們不怕。”洪山穀抓起那份新華社內參複印件，舉在手裏說道，“誰能在國際上拿回來一個著名的大獎，或者說能讓省委趙書記專門給他批幾個字來，隻要有這個本事，我二話不說，絕對給他弄一個局長主任幹一幹，絕不食言！”
一把手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誰還敢出麵抬杠？
於是常委會決定，二十三歲的林遠方任邙南縣新區管委會副主任。
於是林遠方在規劃局裏從一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人變成了一個炙手可熱的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