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4.財道(4)(1 / 1)

他現在才知道他在周妮心目中的位置。

可是,說什麼都晚了,她怎麼能這樣呢?

他捂住臉,嗚嗚的哭起來。

他離婚的時候沒有哭,他在日本沒飯吃,餓得在路邊搶狗食的時候沒有哭,現在,他哭了。

他對這個世界太不了解了。他不理解,為什麼最後是他曾經唾棄、侮辱過的女人邢小麗收留了他,他不明白,為什麼最後,是他的女兒,平時老是抱怨他,甚至聲明恨他的女兒,在為他報仇。

邢小麗抱住了他,讓他側躺在她懷裏,邢小麗說:你哭吧,其實你應該哭!

他止不住地流淚,他不知道自己的命為什麼這樣,他的妻子離開他,現在是他的女兒也離開他了,他已經徹頭徹尾地成了孤家寡人。他吻著邢小麗的衣服、手、脖子、敞開的胸口,慌亂地抱著她,仿佛怕她離開自己一樣。

許久他才想起來,要去看看周妮。

周妮知道自己犯的是死罪。

她很早就知道了,從黃平死的那天,她就知道她活不長。

周重天失蹤,她也預料到了,但是,周重天失蹤之後,竟然沒有和她聯係過。她的丈夫,沒有和她商量就離開她了,現在,她的父親,另外一個男人,在她的生活中非常重要的另外一個男人,也是一樣,沒有一點對她的關心和留戀,也離開了,就像當初,她的母親一樣,她的母親離開她之後,竟然這麼多年,一直就沒有和她聯係過。

她有一種被遺棄了的感覺。她的孤獨是深入骨髓的。完全沒有辦法說出來的。誰也不需要她,那些人寧可死,也不需要她的幫助,她的愛啊,她的存在啊,對那些人都是沒有意義的,她活著還有什麼價值呢?

她想到了死。但是,她不甘心,這些都是誰造成的呢?

她先想到的是邢小麗,是邢小麗這個婊子導演了這一切,如果不是邢小麗用懷孕逼迫父親,也許父親不會那樣?還有呢?她的同學崔鈞毅。

她信任過,幫助過,甚至喜歡過的崔鈞毅,害了他父親,也害了他的丈夫,她不能就這麼算了。

有許多天,她一直在盤算,怎麼報複,她的腦子被報複的欲念完全占據了,她記得,有一個刹那,一個念頭突然神秘地到了她腦子裏,此後這個念頭就再也趕不走了,會不時冒出來,後來這個念頭漸漸地變成了她的一個決定,而且是一個決心,她不記得這個念頭是在什麼時候變成了信念的,所謂信念,是什麼呢?就是一件事兒不再需要理由,你隻是覺得你得做它,做它,哪怕死你也覺得有價值,而不做它呢?你覺得活著也沒有價值,這就是信念。

這中間有一兩個月,她都被這個信念包圍著,支撐著,為什麼有一兩個月呢?冥冥之中,她還在等待,也許周重天,那個男人,那個是她父親的人,還會和她聯係,他不會扔下她,讓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可是,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周重天,她的父親,果然扔下了她,他逃跑了,一個人跑了,他也許在某個太平洋小國生活著,也許他已經一個先死了,也許他就在上海,在某個人那裏,但是,他沒有想起他的女兒,沒有來女兒這裏求助,或者想到要帶上女兒一起走。

一個犯了罪的父親並不可怕,他犯了罪,還是父親,罪犯也可能是好父親的,可怕的是這個父親,他不要他的女兒了,他拋棄了他的女兒。

周妮不能忍受這些。

\"我要做到底,一直做下去!\"

兩個月之後,她覺得沒有什麼理由不行動了,她知道自己是在犯罪,但是,這樣也許就可以早一點去見黃平,或者父親了,犯罪,她想到就不寒而栗的一個詞兒,現在在她的意識裏,竟然有了鮮有的親切的味道,仿佛是一扇窗戶,可以讓她突然找到人生的意義和出路。

她有一種抑止不住的毀滅的衝動,最後她終於從不安中解脫了,她出奇地冷靜,因為她終於說服了自己:沒有什麼理由不去做這件事兒了,她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可以期待的了,她的父親,她惟一的親人,再也不會理睬她了,她可以不顧一切了,因為一切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