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來的時候,世界成為了黑白。
渴……渴死了,極度缺水的身體連起身都做不到,大腦如同灼燒般難以思考,隻是本能的告訴身體“不要停留”。
費勁全身的力氣爬出彈坑,結果幸運的翻進了一處水泊,看著沒腰的泉水,我沒有絲毫猶豫的捧起便喝。
“咕咕咕——嘔!”
根本不是什麼水,滿嘴的鐵繡和屍臭味告訴我剛剛喝下去的,是戰死的同類的血。
崩壞了,一切都崩壞了。
幾近痙攣的嘔吐之後,我吃力的站起身,身上已經掛滿了黑血和碎肉,但僅僅拍了兩下我就放棄了“整理衣服”這不可能的事情。
周圍全是沒有頭顱的身體,沒有四肢的軀幹,沒有內髒的腹腔——以及
沒有希望的絕望。
恍惚的腳步突然被伸出的一隻手打斷。
“救……救救我,隊長!”
手的主人,是一名被廢墟壓倒的月兔士兵,我記得她,因為在戰爭爆發前夕,她每天都和我一起訓練,是個很天真的笨蛋。
“救救我……我還不想死!”
她那猙獰的表情,此時一定如同我一樣吧?
“我也想救你啊……”
低聲的呢喃,並不是對誰所說,我顫顫巍巍地掏出手槍,把準星緩慢移到麵前向我呼救的士兵頭上。
“為……什麼?”
那聲音稚嫩的如同初生的嬰兒。
取代回答的是扳機扣動,以及頭骨碎裂的聲音。
飛濺的腦漿崩到了臉上,然後又被眼睛裏流出的液體衝淨。
“我也想救你啊……我也想救你啊……但是……你連下半身都沒有了啊……!”
跪倒在半截屍體麵前,我捧起流出的腸子試圖塞回去,至少,至少讓她“完整的死去”吧!?
但那些東西卻隻是一次次的再度流出,仿佛自己從未曾屬於過眼前這具屍體。
這就是戰爭麼……?把一切美好肢解的支離破碎,把一切生命虐殺的無從複原。
……不要
回想起成為月都護衛時那份驕傲
……不要!
回想起接受正規訓練時那份自豪
——我受夠了!!
猛然站起,我發瘋似的向臨時設置的緊急救生倉跑去……不,也許我真的已經瘋了吧?
我也不想死啊!我不要死的那麼淒慘,我不要死的那麼惡心,我不要死的那麼猙獰,我不要死的那麼恐怖,我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
一路上不停地被手臂、腳掌、頭骨、脾髒滑倒。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不停地對不小心踐踏到的屍體碎塊道歉,隻是為了麻痹自己的心靈。
跌跌撞撞的來到救生倉前,我急忙打開大門鑽進去啟動引擎。
脫離的前一刻,透過窗戶,我看到了一個月兔士兵正在向這裏奔來,雙手不斷的揮舞。
在她的身後至少有三名敵人。
“————抱歉”
我死命拍下了啟動的按鈕。
“咚!”
她猛地撞上了救生倉玻璃,不停地敲打,流著血的嘴巴裏嘶吼著什麼,但我完全沒有聽到。
“唰——”
正在敲打玻璃的胳膊毫無預兆的飛了出去,血跡在玻璃上劃出了彗星般的形狀。
突然被強製停止了敲打的活動,同時也停止了嘶吼的動作,失去雙手的她就隻是那麼看著我……眼睛裏甚至連怨恨都沒有。
然後,救生倉發射了出去。
我,在那一刻,成為了一名逃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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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
掙紮著從夢中驚醒,回過神來冷汗已經打濕了床鋪。
攝入安眠藥的藥效不夠麼?
打開抽屜拿出裏麵的安眠藥瓶,晃了晃才發現已經沒有藥粒。
今天看起來沒辦法再次入睡了,了解了這一事實的我隻好穿好製服,走出房間。
啊……是滿月呢,剛剛走出房間渾身就被月光所籠罩。雖然不如陽光那般溫暖,卻也不至於冰冷清寒。
像這樣,站在地球之上仰望月球,意外的是件很美麗的事情。
同時也能讓我更加形象的理解與曾經的故鄉,月都的距離。
“優曇華院”
身後傳來了師匠的聲音,我回身看到了那熟悉的紅藍相間的身影。
“師匠,這麼晚了您還不睡麼?”
“因為今天是滿月嘛,雖然自己能做出一樣的效果,但若是作為風景,還是自然的璞玉更讓人賞心悅目呢。倒是你,也是出來賞月的麼?”
師匠衝我微笑,坐在了走廊旁邊。
“啊……不是的,隻是單純的失眠罷了。”
師匠擺了擺手,示意讓我坐到旁邊。
“失眠呢,原來兔子也會失眠?”
“師匠你就不要諷刺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