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跟真的一樣,”紮裏勒走後,娜娜說,“有錢人總喜歡說謊。他從來沒帶你去過什麼樹下麵。別中了他的。他背叛了我們,你深愛著的父親。他把我們趕出家門。他把我們趕出他那座豪華的大房子,好像我們對他來說什麼也不是。而且他這麼做還很高興呢。”
瑪麗雅姆會畢恭畢敬地聽著這些話。她從來不敢對娜娜說自己有多麼厭惡她這樣談論紮裏勒。實際上,在紮裏勒身邊,瑪麗雅姆根本不覺得自己像個哈拉米。每個星期四總有那麼一兩個小時,當紮裏勒帶著微笑、禮物和親昵來看望她的時候,瑪麗雅姆會感到自己也能擁有生活所能給予的美好與慷慨。因為這個,瑪麗雅姆愛紮裏勒。即使她隻能得到他的一部分。
紮裏勒有三個妻子和九個子女,九個合法的子女,對瑪麗雅姆來說,他們全都是陌生人。他是赫拉特屈指可數的富人。他擁有一家電影院,瑪麗雅姆從未見過,但在她的懇求下,紮裏勒曾經向她描繪過它的形狀,所以她知道電影院的正麵是藍色和棕色相間的陶土磚,還知道它有一些包廂座位和格子狀的天花板。推開兩扇搖搖擺擺的門,裏麵是貼著地磚的大廳,大廳裏麵有些玻璃櫥櫃,展示著各種印度電影的海報。有一天紮裏勒說,每逢星期二,兒童觀眾可以在零食部得到免費的冰淇淋。
他說到這句話時,娜娜忍住笑容。等到他離開泥屋,她說:“陌生人的孩子得到了冰淇淋。你得到了什麼呀,瑪麗雅姆?你得到的是冰淇淋的故事。”然後她神經兮兮地笑起來。
除了電影院之外,紮裏勒在卡洛克[1]Karokh,赫拉特附近小城。[1]有地產,在法拉[2]Farah,阿富汗西南部城市。[2]有地產,有三家地毯商店,一家服裝店,還有一輛1956年出廠的黑色別克路王轎車。他是赫拉特人脈最廣的人之一,是市長和州長的朋友。他有一個廚師,一個司機,家裏還有三個傭人。
在她的肚子開始鼓起來之前,娜娜曾經是他的傭人。
當那件事發生之後,娜娜說,紮裏勒的家人全都張大了口,把赫拉特的空氣一吸而光。他的姻親發誓不會善罷甘休。他的幾個妻子命令他將她扔出去。娜娜自己的父親生活在附近的古爾德曼村,是個地位低微的石匠。他覺得麵目無光,和娜娜斷絕了關係,打點行李,踏上一輛前往伊朗的客車。自那以後,娜娜再也沒有見到他,也沒有他的消息。
“有時候,”一天清早,娜娜在泥屋外麵喂雞,她說,“我希望我的父親有膽量把他的刀子磨利,去做他該做的事情。那樣對我來說可能更好一些。”她又將一把草籽撒在雞群中,沉默了一會,看著瑪麗雅姆。“也許對你來說也更好。這樣的話,你就不會因為知道你是什麼人而苦惱了。但他是個懦夫,我的父親。他沒有勇氣做那件事。”
紮裏勒也沒有勇氣去做他該做的事情,娜娜說。他沒有挺身反抗他的家人、妻子和姻親,沒有為自己做過的事承擔責任,而是關起門來,為了挽回麵子,匆匆和家人達成了一項交易。第二天,他讓她從傭人住的房間,她一直住的地方,收拾起她僅有的幾件東西,然後把她送走了。
“你知道他為了開脫自己,對他那些老婆怎麼說嗎?他說是我勾引他。他說過錯全在我。你明白嗎?在這個世界,做女人就是這樣的。”
娜娜放下喂雞的碗。她用一根指頭抬起瑪麗雅姆的下巴。
“看著我,瑪麗雅姆。”
瑪麗雅姆躲躲閃閃地看著她。
娜娜說:“現在我教你一句話,你好好記住,我的女兒:就像指南針總是指向北方一樣,男人怪罪的手指總是指向女人。你要記住這句話,瑪麗雅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