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的夜間聚會才剛剛開始,現在正是興頭上。

被赤月籠罩的盛宴不同於傍晚黃昏日落時來的正經。

深夜是屬於獵食者的時刻,他們可以在黑暗的掩護下,盡情的展露對鮮血的渴望,將優雅短暫的拋擲腦後,享受難得的放縱。

阿麗婭覺得自己今天出門一定沒有看老黃曆。

那東西傳聞是人類留下來用來占卜吉凶的玩意兒,她原本是不信的,可現在莫名覺得有些道理。

日期的下方一定寫著“不宜出門”這四個大字。

“尊敬的侯爵,”雅克管家黑色的燕尾服拖在身後,得體的彎腰,“擾了客人雅興,這兩位低劣的奴仆剛剛在底下起了爭執,我去了解了一下情況,才知道她們為了晚宴的助興而大打出手,魯斯侯爵想著咱們血族向來遵從種族之間的禮尚往來,既然下麵的人自願為各位尊貴的來賓獻上一場盛大的鮮血表演,那麼也不能全然無視這種請求。這本來是不合體統的,又想到長老院說的——兩族和諧共生,侯爵仁慈,才讓我緬著臉,將不成氣候的小仆人帶上來。來,兩位女士,誰先開始?”

他又轉過頭壓低聲音威脅道,“可別掃了主人家的興致,咱們之前在下頭說的好好的,這可關乎到魯斯侯爵的麵子。”

阿麗婭忍不住翻了個大大的白眼,見鬼的麵子。

去他媽的自願獻上。

這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將被迫說成自願,將無可奈何的脅迫偽裝成高尚的獻身。

“我們當然不會在乎這小小的插曲,是吧,丹尼爾?”

“長老院的政策我向來欣賞和認同,都是具有高瞻遠矚的想法。”

“領地上仆人們的心意,那還得是侯爵教導有方。我得申明,我是開明的人,可不是什麼激進的種族主義者,仆人就算再難上大雅之堂,咱們也得開個恩,讓臭水溝的家夥們見見世麵。”

“丹尼爾的平和是遠近聞名的,這個我能作證,各位要是有機會,約著去他家莊園周圍走一走,街巷裏沒有一家不傳頌他的管教,那可真是賞罰分明,路不拾遺。”

“肮髒的臭蟲們也會路不拾遺?您不會是在說玩笑話吧。”

“偷盜者是上帝不容的罪惡,丹尼爾隻不過是遵從了聖地的《石典法》。若是盜竊血族的財產,則褪下衣物,扒掉外皮,綁在石頭車上暴曬而死,如果是盜竊了同族的財產,交給議會審判,如果是盜竊了奴隸的東西,賠錢就成。”

“丹尼爾先生,您可真是仁慈,用《石典法》管理臭蟲們。”

“承讓承認,比不上魯斯侯爵的英明。”

宴會的大廳上充斥爽朗的笑聲。

血族們衣冠楚楚的互相吹捧著,三三兩兩的聚集在銀色十字架的周圍,品味著醇厚的香甜飲品。

空氣裏彌漫著濃鬱的鐵鏽味。

油光發亮的荊棘藤條被浸潤在芨芨草製成的汁液中,散發著淡淡的薄荷味清香,水麵上漂浮著幾朵粉色五瓣佛手花,細密的尖刺呈倒鉤狀,抽在皮膚上起初並不疼,回拉的時候隻要技巧用的得當,便能像倒插的魚勾,將淺層的嫩肉分離出一條細絲拉出,順帶留下長條形的血槽口,稍有恢複不當,化膿腐爛是常有的事。

“兩位都是女士,需要謙讓一下嗎?”雅克管家掛著虛偽的微笑,把手背在後頭,慢悠悠的踱著步子,故意拖長語調問道。

“艾瑪比我年長,出於禮教,我不能搶了她的風頭。”阿麗婭叫道,能拖一時是一時,因為她發現自己忽視了一個更為可怕的問題——不能流血。

真是糟糕。

滿腦子都想著如何逃離那位大人的掌控,神情高度緊繃,根本忘了這茬。

這簡直和把生肉扔到數日沒有進食的狼群中一樣恐怖。

她一定會被尖利的牙齒活生生的撕碎,刨開跳動的心髒,沾染著黏糊糊的血,混合著腿上薄薄的一層油脂,被囫圇吞棗的分食。

“出於禮教,真是個懂事的好姑娘,”丹尼爾的舌頭舔著嘴唇,眯著眼睛讚歎道,這個理由很符合他的口味,“雅克先生可別讓明事理的好姑娘寒了心。”

賓客們來了興致,深紅色的眼睛或是瞪大,或是微眯著,嘴裏抿著高腳杯裏的血液。

沾水的荊棘在雅克先生粗糙的手掌中頗有韌性的彎了彎,他高高的揚起手,盡可能讓周圍的賓客們看到藤條的堅韌與柔軟,飽嚐視覺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