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巨資套死(2 / 3)

方銳直接進入陳一南的書房。書房居中擺放一張黃花梨大書案,上麵擺著文房四寶。牆上掛著幾張古畫,靠牆的黃花梨鳳紋翹頭幾上擺著一盞裝飾用的古燈。

陳一南年近50,身穿一件中式立領上裝,坐著輪椅,仍顯整齊利索,手上拿著一個常年不離手的沉香雕件。

1980年會計學校畢業,無處可去的陳一南成了一家化工廠的鉗工,經常要像消防隊員一樣套上防護裝置,下到幾十米深、汙泥齊腰的險惡的地方,工作環境相當艱苦。每當勞累之後一個人躺在出水泵房的水泥地上,陳一南望著南去的白雲,捫心自問:難道一輩子就在這裏度過嗎?

陳一南不久便隨波逐流投入商海,在整個80年代,起伏多次,仍舊沒見起色。進入90年代,陳一南無意之中成了中國第一批股民,絕對意義上的前輩。中國股市當時處於草創初期,摸著石頭過河,正孕育著巨大機會。

1992年,陳一南沒能經受住一級市場中簽表暴利的誘惑,開始走南闖北申購新股(當時還沒有實現電子化交易,需要持幣在當地申購。),並從申購長印、重慶萬裏、瀘州老窖、武漢中商等股票中挖到第一桶金。可沒想到,自己這從股市中挖到的第一桶金,後來又連“金”帶“桶”還給了股市,還差點搭進了性命。

1995年1月6日,西藏明珠正在拉薩發行,這是西藏發行的第一隻股票,輿論普遍看好。當時,發行方式采取向銀行存入半年期定期存款,視存款數目決定中簽率。當天的《中國證券報》報道:一架飛往西藏的飛機上的申購現金有兩百多億,超過了飛機本身的價值,陳一南也是這架飛機上的乘客之一,誰料此行竟然成為他一生中最刻骨銘心的旅程。

陳一南當時是從券商處透支了數百萬現金去申購的。一生中第一次攜帶了那麼多現金,足足裝滿了一個登山包和兩個密碼箱。當搭乘著淘金者們的民航班車在距市區十公裏的雅魯藏布江邊拋錨時,一位同行者倒吸一口冷氣說:“要是這時跑出一幫搶匪,可就中頭彩了。”

這一車足足拉了幾十億人民幣現鈔啊!在拉薩市農行,六張乒乓桌上現金堆積如山,所有的點鈔機都因超負荷數錢數壞了,錢多得根本來不及一張一張去數。

存完錢後,陳一南終於走進了賓館。當他徒步攀上六層樓高的賓館時,忽然雙眼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醒過來時,陳一南已經躺在了醫院的急救病床上,這才知道自已是因缺氧而導致嚴重腦水腫。後來他才知道,幾乎與他同時送進醫院的另外兩位淘金者,已經停止呼吸。

厄運並沒結束,他在一級市場均價76元認購的西藏明珠股票,一個多月後竟以55元讓人不可想象的低價開盤。當天受到謠言影響,拋盤洶湧,臨近收市,證券公司急了,要保住自已的本金,不停催陳一南賣股。由於多捏一天,就要多付出一天的透支利息,陳一南隻好在收盤前以極低價格全部賣出。冒著生命危險去了一趟西藏,結果賠得傾家蕩產,負債累累。

更加讓人欲哭無淚的是,三天以後,謠言破滅,股市強勁反彈,西藏明珠一枝獨秀,領漲大盤,一口氣漲到了二十多元。

逃離股市站在長江邊上,眼睜睜看著數百萬財富大江東去,陳一南此時滿腦子都是死的念頭,痛苦,掙紮,絕望,那種心情難與人言。

陳一南終究沒有倒下去。在海州證券的那段日子,陳一南還清了舊債,此後又經數年打拚,終將ZT投資打造成海州金融街上數一數二的投資機構。

現今陳一南雖然在家裏休養,沒事琢磨琢磨古玩,但是證券界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裏,意識比誰都要清晰。

鋌而走險

這個時候,陳一南正拿著一根筷子逗八哥玩,那隻八哥上竄下跳,動靜弄得很大。桌上擺著兩杯咖啡,自己一杯,八哥一杯,一邊自己慢慢喝著,一邊喂八哥喝。

方銳見狀,笑說:“書房又不透氣,別把鳥憋壞了。”

“怎麼不透氣了?透著人氣。”見到方銳,陳一南把筷子放下,示意方銳把自己扶到沙發上,接著藹然笑問:“怎麼?又遇到麻煩了?”

“非得遇到麻煩才能過來看您?”

“嗬嗬!你什麼時候有閑工夫來看我?”

“唉!您說對了,還真是有件麻煩事。就是那個呂國華……”

方銳話沒說完,隻見陳一南連忙擺手說:“不用再往下說,你不說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

“那您就說說看。”

“肯定是呂國華一大筆錢被套住了,要你幫他解套,你要他在上市公司身上下些工夫,還教他作點弊。是不是這樣啊?”

話剛落音,方銳驚奇地說:“您真是洞若觀火啊!”

“嗬嗬!這沒什麼。你們這些情況大同小異,也就這麼回事。我也就是隨便說說,還真不幸言中。”

“真沒辦法。我也是情非得已啊!我總不能見死不救吧?”

方銳給陳一南詳細講述了整個事情的前前後後,也掏出自己的苦衷。

任何金融業者都不可能單獨作戰,他們隻是巨大利益鏈條上的一環。唇亡齒寒啊!運作股票可以賺很多錢,但是也會失去很重要的一些東西,比如自我。得失之間,別無選擇。方銳不可能不幫呂國華,甚至不可能不傾力而為,否則,你會讓人覺得是個不肯合作的人,以後在業內將難以立足。

“這是一個超常規的辦法,有點鋌而走險,法律風險恐怕不小。不論最後成功與否,你都不要讓自己陷進去,盡量撇清關係。”

“我也是這麼想的啊!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也許我已經被他綁上了戰車。我該怎麼辦?請嶽父大人指教。”

“你們是在賭博。不過要賺大錢,就要大賭,賭決斷力,賭意誌力。你們采取非常手段消滅庫存,把業績做起來,消除市場的疑惑和猶豫,讓投資大眾看到你們那支股票的前景,這本不錯。隻是你們進退失據,猶猶豫豫,這很危險。”

“嶽父這話,讓我茅塞頓開。那我具體該怎麼做,請您明示。”

“簡單地說,要做就做徹底,把假的要做成真的,讓不合法變成合法。把存貨藏起來?虧你想得出來。根本不是長久之計。”

“那就降價傾銷。”

“那還不如藏起來呢!降價傾銷的上市公司怎麼會讓人看到前景?這樣做很容易穿幫露底。”

“幹脆,拿去填海得了。”

“你不要亂想了。我這裏倒是有一個法子,你看可不可行?”

方銳趕緊挪正身子,洗耳恭聽。

“反複發酵。把賣不出去的酒又倒回酒池,發酵後再重新包裝,周而複始。這樣可以大大節省成本,可以持續運作。”

“高明!”

暮色漸漸漫了上來,可是太陽遲遲賴著不走,侵占去大部分的夜。空氣油膩不堪,似乎還滲了些沙子,把人嗆得難受極了。

在回家的路上,方銳莫然惆悵:價值投資、專注投資、誠信投資,這都是自己執著追求的。也許這是夢想,夢想往往不切實際。資本逐利而動,決非逐夢而動。詭計、陰謀,都是為了暴利,讓人難以理解的是,追逐暴利並非貪欲使然,而是形勢所迫。資本市場極端殘酷,無時無刻,有人在掠取,有人被殲滅,激蕩過後,總會留下大堆陣亡者的墓碑。過去人們常說“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而在金融市場,進慢了就會被淘汰。是的,是被迫的,沒人想成為陣亡者,於是都被綁上戰車。現實多麼逼人,夢想宛如紫檀花開,開了,也就謝了。

方銳最近喜歡上開快車,驅車激馳可以讓他體驗到人車合一的快感,人隨心動,車隨人動。現在卻是人隨車行,這樣可以讓他邊開車邊去用心想事情。其實,方銳非常在意自己那種不光彩的做法,陰暗,見不得光。不知怎麼搞的,自己仿佛成了木偶,有隻看不見的手在支配自己。自己那麼被動,那麼無力。才過了兩三年,自己都快不認識自己了。當每一次的商戰都引發欲望裏的沉淪,金融市場,也就成了撒旦的棋盤。迷失,絕望,最後迎接金融業者的,永遠是泯滅良知的吞噬與毀滅。

方銳把車窗打開了一些,涼風洶湧而來,與車窗玻璃衝擊發出“嘩啦”的聲音,頗有些驚濤拍岸的感覺。方銳輕微歎了口氣,自言自語:“這是命啊!”

進入市中心後,各色車輛越擠越多,在車的河流中漂浮,方銳的賓利車走得很慢。閃過的行人、汽車與高樓大廈共同構成了都市的繁華,繁華,讓人更加疲倦。

方銳回到家裏,剛進門就看到桌上擺滿雜誌、報紙和花花綠綠的傳單,各種各樣的官方新聞和花邊新聞,著實吸引眼球。隻是心疲力竭,方銳無心及此。方銳知道陳婉倩已經回來了,臥室門虛掩著,應該還在工作。

方銳輕輕推開房門,準備打個招呼:“婉倩……婉倩……”

開門那一瞬間,眼前景象驚得方銳口瞪目呆,耳根子下兩團肉恨不得掉到肩膀上來:“婉倩,你這是……”

這個時候,陳婉倩正裸體坐在電腦跟前。房間裏麵燈光暗淡,烘托出一種難言的幽秘。從陳婉倩側麵望去,那半邊臉明淨滋潤,一綹散發覆過,增添了不少放任的姿媚。大腿白膩肥滑,性感誘人。

方銳見狀,頓感身體失去重心,腦袋幾乎下縮齊肩,眉毛上升入發,窘態畢露,惶恐不已。

見方銳傻站在門口,陳婉倩蹙起了眉頭,嬌呼一聲:“嗯……”

勾引,擺明著在勾引。陳婉倩不經意那麼一來,方銳的私密處立馬發生反應,化學反應。

我歸你了

方銳跟陳婉倩第一次相遇還是在海州證券公司總部大廳,他當時剛畢業,正要找陳一南報到。方銳那時完全沒有職場經驗,怯生生的。

來到大廳,方銳看到對麵的寫字桌旁坐了個年輕女人,翹起戴戒指的無名指擺弄著電腦鍵盤,正對著顯示屏嬉笑不止。見方銳進來,她頭也不抬。若在平時,方銳也許會詫異辦公室如此單調機械的生活也會有這般情趣,隻是匆忙之中沒顧得上去想,上前隔桌問訊。她抬起頭,額往下移,嘴往上翹,眼珠子往前傾,勉強打量方銳一番,然後紅厚嘴唇向右一歪,又埋頭敲鍵盤,嬉笑依舊。方銳依照女人嘴的指示,瞧見櫃台邊上的小方桌,桌前一塊塑料牌上寫有“接待”二字。桌後坐著一個油頭粉麵的年輕男人,隻顧整理文件資料,總共就那麼三五本,挪來移去,來回翻騰,表示自己正在忙活,不是閑人。

方銳對他說:“我找陳主任。”

那男人隻管折騰著,隨口嘟嚕:“不知道陳主任今天來了沒有。”說這話時,男人口部肌肉運動十分經濟,幾乎隻夠方銳聽見,沒有多動一條神經,枉費一絲力氣。

方銳腿都軟了,囁嚅著說:“應該來了啊!不會沒來吧?麻煩你進去瞧一瞧。”

那男人年紀不大,卻老於事故,明白來客需要區別對待。低聲下氣的要冷落,大聲命令的要熱絡,方顯不卑不亢,成熟老道。眼前這位明顯屬於前者,自己正忙,沒工夫搭理他。

人人都知道人不可貌相,然而,人人都喜歡門縫裏看人,把人看歪、看扁。

事已至此,方銳萬般無奈,隻得再鼓起勇氣說:“陳主任約我這時候來的,請你通報一聲。”

那男人這才開口問旁邊的女同事:“陳主任來沒有?”她不耐煩地搖頭說:“誰知道呢?”

那一瞬間,方銳心繃緊了,試圖抑製胸中彌漫的不快的感覺。可是這種感覺還是增長起來,慢慢上升到喉嚨口,嘴裏充滿了幹燥的苦味。報個到都那麼不順,方銳搞得焦頭爛額,差點亂了分寸。這個時候,還在音樂學院念書的陳婉倩剛好過來找她爸爸,碰到方銳,問明緣由,這才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