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方銳和陳婉倩完婚不久，剛聽說這件新鮮事，新婚夫婦立馬登門道賀。
“姐夫哥哥，春節我用自己的壓歲錢買了股票，三天就賺了五百多。去年我賺了好幾千塊呢！”
方銳輕輕摸了一下“神童”小風的頭，笑著把一大塑料袋的零食遞給他。鷹姐一旁看著，笑得合不攏嘴，露出兩排深紅色的牙肉，一顆顆黯黃崎嶇的牙齒翩翩起舞，仿佛在打太極。身上一股暖烘烘的刺鼻氣味，明顯是剛經曆過大菜場的“薰味博覽會”，直把方銳夫婦薰得翻胃。鷹姐的身體扭擺出千姿百媚，方銳恨不得當麵提醒她：發聲用嘴就可以了，小心別把腰扭折了。
據說牙肉外露的人，為人偏向性急，說話直腸直肚，做事不懂轉彎，容易惹事。可在當時，方銳並未注意這點，出問題了。
“去年股市不太景氣，小風總能作出準確的分析和判斷。去年炒股虧掉些錢，要是那幾次都聽兒子的，我肯定不會虧，應該還能賺不少錢。”
方銳快人快語：“我們國家隻有年滿18歲才有開戶資格，小風應該不是用自己的戶頭買賣股票的吧？”
鷹姐臉上的笑容立馬淡下來，她以為方銳也是來聽故事的，猛然被他這麼一問，再看眼前他這個大大咧咧的姿態，心裏不是滋味。鷹姐說話的語氣就像往熱咖啡裏加了塊冰，瞬間降溫：“怎麼？他用的是我的戶頭。”
方銳的聲音冷而且硬，仿佛要去揭穿騙子的謊言：“那麼，這股到底是誰在炒，分得清嗎？”
國內經常會有類似新聞報道，媒體喜歡跟風炒作這類“神童”題材，大同小異都是小小年紀炒股戰績驚人，而且都有一致的豪言壯語“長大後想成中國的沃倫·巴菲特”。記者這樣寫可以吸引讀者的眼球，而父母家人這樣說可以向外人炫耀自己的兒子，有心人更可以借此烘熱市場氛圍。即便這類事情屬實，很可能也隻是運氣，要是把單純的運氣硬說成炒股的能力，必定會誤導其他人。媒體這種傾向性的報道，很不厚道。
麵對質疑，鷹姐心裏很是不爽，臉上更是包羅萬象，談話大有演變成吵架的趨勢：“這個，我一兩句話跟你也說不清楚。阿銳，看你年紀輕輕，心眼怎麼這麼多啊！”
“我很奇怪，我小外甥今年六歲，還認不得幾個漢字，小風小小年紀，怎麼就會看股票了？”
鷹姐堅信“存在即為合理”，為捍衛兒子頭上的“神童”光環，十分強硬：“不然，怎會上報紙呢？”
……
這些年來，江風再沒重演神話，成了一個徹底的普通人。去年他從財專畢業，進了一家保險公司，做推銷保險的工作。
做個掮客
姑媽的麵子要照顧，方銳特意抽了點時間約江風談談，見麵地點在海色天光俱樂部。
方銳在臨湖的一間包廂找到江風，由於長時間沒來往，現今乍一見麵，覺得他的形象還真有點新鮮。江風額頭尖削，兩頰的肥肉倒掛著，成了上小下大的兩截臉。這型號的臉部“平台”，五官的排列也隻能將就，湊合。這種醜像造物者惡意的表現，存心跟臉上五官開玩笑，醜得有計劃，有作用。
見到方銳，江風的禮節壓縮到極限，他要抓緊時間“表演”。江風非常能侃，據說是他們團隊裏最年輕的金牌講師。事實的確如此。江風自打開口就沒停下，口若懸河，出口成章，唾沫橫飛。
“男人手上決不可以沒錢，否則，就慘了！沒錢，你他媽的吃什麼？喝什麼？住什麼地方？沒錢，你他媽的買不起房，買不起車。沒錢，你他媽的必須放棄性欲，你他媽的拿什麼吸引女人？女人滿街走，你他媽的一個也別想碰。”
“懂得資本的邏輯嗎？資本已經徹底占領這座城市。資本不光要回收，還要利潤。利潤像人體需要的氧氣、食物、水和血液一樣，它雖然不是生命的全部，但沒有利潤就沒有生命。人的一生都在無休止地追逐利潤。沒有利潤，一切都是空談。”
“趕快發展你的生存技巧，趕快發展你的事業，趕快掙大錢、買大房、購小車還有包二奶，這些都是大都市富有的象征。難道你不想要嗎？你要盡快適應這個標準，你要盡快達到這個標準，盡快成為有房、有車、有奶一族，盡快成為都市裏的中產階級，盡快成為超級大款。作為一個男人，房、車、奶，沒這三樣東西，你他媽的就是個失敗者。為此，你要盡快整合個人優勢，盡快培育核心競爭能力。”
“你必須以最快的速度表現出你作為一個成功商人的優秀品質，盡快以一個商人的身份去實現人生的價值，改善你的生存狀態。要盡快采取堅決的行動，強有力的行動。”
“怎麼樣？兄弟，趕快采取行動吧！加入我們，你他媽的很快就能成為百萬富翁、千萬富翁乃至億萬富翁，成為頂級成功人士。”
……
方銳聽了個把小時，江風喋喋不休，翻來覆去就是“他媽的”錢錢錢。江風這堆莫名其妙的話，攪得方銳的心波濤洶湧，攪得方銳的胃來回翻滾。方銳強迫自己克製，隻當在享受一次免費的洗腦服務，自始自終一言不發。
心理學家認為：人有一種受暗示性，容易不加批判接受一種意見、信念，從而導致自己的判斷、態度及行為方式遭受侵擾。催眠誘導正是以產生高度受暗示性來誘使人們被動放鬆，反應降低，注意範圍收窄，幻覺增強，直到疲倦、發困、朦朧欲睡，最終進入睡眠狀態。看來，江風深諳此術，忽悠不止，極力把聽眾的意識誘導到設定好的思維格局裏。
方銳不耐煩了：“江風，你這什麼意思？”
江風涎著臉說：“姐夫，我在表演，這些都是專門給你看的。”
“表演？什麼意思？”
“電視節目裏的那些股票分析師都是真的嗎？我早就知道了，那都是聘請的專業演員！真的分析師哪能表演得那麼有煽動性，用演員就是要煽動股民的發財夢。”
方銳大為不解：“就算這是真的，又怎麼樣？跟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了，關係大了。ZT投資不就差我這樣的演員嗎？”
“那你想幹什麼？也上節目忽悠？人家有證，還有學曆。你有什麼？”
“我有演技，這比什麼都強。做個掮客，我總該綽綽有餘吧？”
一個不到20歲的年輕人，怎會如此成熟老道？經過仔細考慮，方銳覺得江風是個可造之才：“也好。阿風，你就跟我幹吧！”
民間高手
王幸男離開後，ZT投資缺了一個重要發聲管道，方銳為此感到遺憾。如今項目運作需要，方銳打算聯係一家專業的投資谘詢公司來充當喉舌，他很自然想到了一對老熟人，老金和老許。
1998年下半年，還在念書的方銳報名參加了某金融機構舉辦的“股民民間高手大賽”。
當時上證指數陷入一段長時間的下跌，方銳沒有怎麼操作，一直觀望，得以避免重大虧損。到四季度，在一波反彈行情中，方銳獲得了接近兩成的盈利，順利進入複賽階段。
海州地區總共隻有十來個人進入複賽。參賽選手都被安排到一間豪華套房裏，那裏擺著好幾十台高級電腦，還有兩部熱線傳真電話。
複賽首日一大清早，就有一個記者過來采訪。為了配合操盤室的氣氛，記者一身純紅色的外衣，上衣正麵畫了一隻金黃色的肥壯公牛，那頭公牛怒目前視，擺出一副要拚命的架勢，十分惹眼。
記者走到方銳跟前：“先生，您前期操作很成功，現在，能談一下您對後市的看法嗎？”
方銳較為謹慎：“市場波譎雲詭，鄙人仍需潛心學習，細心領悟。近期行情隻是略有起色，而且漲得太快，小心調整，不應急於交易獲利，要多注意行情節奏，謹防獲利之後很快出現大虧。”
記者撇下方銳，又湊到老金和老許跟前：“前期您們兩位獲利驚人，肯定有您們自己的訣竅，能透露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