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在吳佩孚醞釀撤防的前後,北京政府內部的矛盾也日趨尖銳。
前麵說過,靳雲鵬、徐樹錚由於爭奪權力互相攻訐,早已形同水火。靳雲鵬曾暗中通電吳佩孚說:“安福係如此咄咄逼人,實屬難堪。當此千鈞一發之際,閣員間和衷共濟,尚虞不洽;而今群起排擠,令人能不灰心!且又錚與我素不相睦,頻頻在合肥(段祺瑞)前進攻訐之詞。當此政尚民治,居高位者部屬人民之公仆。吾行吾素,其他隻得置之不聞不問之列。無如合肥自恃功高,隱然以太上總統自居,凡遇閣議報告,必先入合肥之門。東海(徐世昌)因鑒於黎馮之前車,事事以和順出之。而合肥自信之力,舉世竟無其匹,遇事掣肘,與人難堪。如不避請議而為人作牛馬,人將謂我與之同流合汙,事後難免貽噬臍之悔。未雨宜作綢繆之計,決議不甘戀棧,已命秘書處草擬辭呈……”
吳和靳是山東同鄉,又有師生的關係,靳在政治上經常幫助吳。所以吳複函勸慰說:“幽蘭生於荊棘叢中,薰蕕異器,苦衷自能見諒於全國。眾皆濁而吾獨清,眾皆醉而吾獨醒,其吾帥之謂乎!否則群小盈廷,然如曹(汝霖)、章(宗祥)、陸(宗輿)三人致全國之憤怒,亦既生死力以攻擊之。其餘安福係中類似曹章陸者,不計其數。師曹章陸之故智,循曹章陸之前轍,親日是尚,借款肥私。東海(徐世昌)幾乎‘政由寧氏,祭則寡人’之恨。吾師居四麵楚歌之中,不得已而辭職,明哲保身之計,乃識時務者所為。惟值此外憂內患一發千鈞之際,稍縱即逝。亡國之痛,肥遁鳴高者奚獨無之!願吾師持‘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之義,勿萌退誌,肩此大任。非特佩孚之幸,而眾萬民之幸也!”
靳雲鵬終於寫了辭呈,先去見段,自稱有病不能辦事,隻好辭職讓賢。段不但沒有慰留,還說:“既然有病,暫時休息休息,亦未為不可。不過不能說是有人排擠你,被迫辭職。”於是靳就將辭呈送交徐世昌了。
靳雲鵬的辭呈一遞,吳佩孚就以追悼陣亡將士的名義,在保定召集各省師旅長開會,議決:(一)擁護靳內閣,不反對段合肥;(二)各省防線的軍隊,一律撤回原防地,但不保證南軍不進攻;(三)宣布安福係罪狀,通電政府,請求解散安福俱樂部。消息傳出,京保間謠言紛起。這時邊防軍第一師開到高碑店一帶的部隊,與直軍第一補充旅已形成對峙,而安福派的政客更從中撥弄。一直運用直皖兩係矛盾的徐世昌感到形勢不妙,就想利用新近崛起的奉係軍閥張作霖居間調停,密電邀張來京,共商國是。
張作霖正欲將個人勢力進一步擴張到關內,接到徐世昌的電報即於6月19日到京,在北京謁見徐世昌以後,和段、靳等人稍事周旋就乘車赴保。
曹錕準備了盛大的宴會給張作霖洗塵。在酒席上吳佩孚照例發言最多,大意說:“政府外交失敗,內政不修。一般安福政客,醉生夢死,朋比為奸,媚外誤國,唯利是圖,不顧全國輿論的反對,出賣國家主權,引狼入室,為虎作倀。皮之不存,毛將焉附?國將不國,家於何有?我們軍人是國家的幹城,有衛國的天職。部下的子弟雖不敢說久經訓練,有勇知方,但是大義所在,都可以奮不顧身,保衛社稷。綦江長沙曆次戰役的勝利,全可以作為證明。無論哪黨哪派,如果不知愛國,專講陰謀,佩孚個人雖然可以遵守軍人不幹政的義理,隻是部下如果義憤填胸,有所作為,恐怕我們也很難加以約束製止了。”張作霖聽後,頗為動容,會後向曹錕、何恩溥等人悅:“吳佩孚這小子真不錯,我一定幫忙。”
吳發言後,各省代表相繼發言,經研究決定五條辦法:(一)挽留靳雲鵬內閣,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二)內閣局部改組;(三)撤換議和總代表王揖唐;四、五兩條是殺徐樹錚、斃段祺瑞。因關係甚大,當時末議決。吳佩孚認為這種辦法還隻是治標的一時之計,不能永息爭端。於是決定第二天繼續開會。
在第二天的會議上,又議定辦法六條:(一)撤換財(李思浩)交(曾毓雋)法(朱深)三總長,靳複職;(二)撤換王揖唐議和總代表;(三)湘事由“和會”解決;(四)“和會”不能解決的問題,由國民大會解決;(五)邊防、西北軍、南方軍隊、各省軍隊同時裁減;(六)開複張勳原官。
在會議上,吳佩孚強調段的一切罪惡都是徐樹錚造成的,所以會議的主要目的就是解除徐的兵權,其他問題都是次要的,並請張作霖進京時,將此意見代為轉達徐世昌。
張作霖回京,與徐、段接洽,隻有靳雲鵬複職和撤換三總長兩項不成問題,其餘條件都被段嚴詞拒絕。張作霖說:“不解散安福俱樂部,不撤換王揖唐,不罷免徐樹錚,曹、吳是不肯罷休的。吳佩孚在保定會議上早有聲明在先。如果政府堅持不允,我就不能負調人的責任了。”段聽了很不愉快,態度強硬地說:“吳佩孚不過是一個師長罷了,居然要挾罷免邊防大員,這還成什麼體統?他要不服,大可以和我兵戎相見,決一雌雄。我還怕他嗎?”張作霖在徐、段之間奔走幾天毫無效果,就表示不再過問,準備回轉關外,由於徐世昌的一再挽留,才答應再到保定和曹、吳等作最後的接洽。不料曹錕、吳佩孚的說法也和段同樣強硬,說:“不解散安福部,不撤換王揖唐,還可以通融。如不罷免小徐,決不能承認。”還說:“老段要和我們兵戎相見嗎?他依仗有日本小鬼的後台,想憑借日本的勢力嚇唬我們,我們堂堂中國男兒,是他嚇不倒的。我們正準備在疆場上和他見麵呢,看看到底誰是孬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