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呀好呀,還能喝酒了,如此甚是美哉!陳圓圓滿足地眯起眼。
沈懷安是第一次同繼母和父親坐在一桌吃飯。之前王氏在時,他們是不是也曾這樣圍在一起吃過沈懷安記不清了,畢竟他那是也才四五歲。
但從有印象起,沈懷安還是第一次見父親用飯時這樣神情柔和。世家大族中生活,素來重規矩講禮儀,講究“食不言寢不語”,可這位年輕的繼母卻不是。繼母這段時間覺得他吃得少沒吃好,晚飯便拉著他一起(因為早上她起不來,中午沈懷安又在外院讀書)。她總會在用飯時挑著趣事和他講,甚至還會在知道今日他被夫子訓導不開心後,語重心長和他說:“懷安,母親覺得,書讀得好不好都不要緊,但飯是一定要吃好的。”說完,就更是殷勤地往他碗裏夾文火杏仁煨羊肉,眉眼彎彎的樣子,逗得他破涕為笑。
沈懷安便想,母親可真是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世家貴女。她和他見到的伯母嬸嬸夫人們都不同,母親總是會有奇奇怪怪但是又莫名討人喜歡想法,每次見到她,好似心情都會不自覺明亮幾分。
用晚飯後慣常他是要和繼母一起到園子散散步的。可今日父親回來了,他自知不可當那個“顯眼包”,便以“兒子和六哥約好了晚飯去他那裏”為由,迅速撤離了令宛和沈叢私密現場。
金桂飄香,涼風習習,一輪彎月遙遙掛在天際。因飲了些酒,許令宛腦子有些迷蒙,幾乎是被沈叢半摟著在池邊消完食。回來沐浴更衣後酒醒了大半,腦子才清明了不少。
出來就見沈二爺倚在床頭看書,見她來了放下書,伸手朝她笑。
我這夫君真不賴。陳圓圓沾酒就上頭,此時在她微醺後看的沈二爺,自然是加了十級濾鏡的沈二爺。
“過來,令宛。”沈叢聲音像是鋪了一層糖,甜絲絲的。
陳圓圓從善如流地依了上去。
手指撫著她烏黑柔亮的長發,沈二爺吻了吻她的眼角,愛憐道:“令宛,這段時間是有什麼心事麼?”
唔。陳圓圓本像一隻小貓兒一樣任他順著自己頭發,聞言微愣。這大豬蹄子,這時才知道?男人果真是個事後諸葛亮,等你發現的時候,老娘早就自己消化好了。
心裏這樣想,臉上卻是一臉委屈,頭埋在沈叢頸窩中,呐呐出聲:“我以為你不知道。”
聲音帶著些哭腔,撒嬌的語氣像窗外那一攏輕薄的月光。
“小女孩總是會有自己心思的。”頭上傳來沈叢低低的輕笑聲。
每每沈二爺這般語調,陳圓圓心裏總會漾起絲絲甜蜜。他這般抱著她,這樣同她說話,這樣小聲而親密的夫妻閑談,讓陳圓圓很是歡喜的。
“嗐,是憂心棠姐兒。”許令宛任由他修長的手指輕輕按摩著頸肩,而後發出滿足的歎息。
沈叢聽完令宛的憂心後,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其實對於許令宛,沈叢自然不會天真要求她作為嫡母應當待“庶子女如親生”,何況她年紀還這般小。可令宛卻做得超乎他想象中的好。
她會實實在在地為他們打算,會真心實意地去心疼他們。並且,她做了那些時候,從來不會去要求棠姐兒和懷安對她有什麼回報。
這樣的無欲無求,即使是沈叢,也著實費解。畢竟,他不會知道,許令宛內裏已經換了一個來自千年後的靈魂,而這個後世靈魂,在看待周圍任何人或是任何事的事情,都不免代入了“旁觀者”心態。而這樣的“旁觀體驗者”心態,即使連陳圓圓自己也沒發覺。
“父母之為子女,則為之計深遠。可世事無常,你先前不也說了麼,做了夫妻就是自己關起門來過日子,旁人再怎麼著急深慮,也是無用的。”
陳圓圓默然。黑暗裏聽著沈叢澀然的聲音,想必對他來講,對棠姐兒放手,也是一件艱難的事情罷。
罷了,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當下真佛陀。
得,本來她已經消化好了,他又來勾起她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