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盛二十四年,四月初六。
是夜,萬籟俱靜。
冷,好冷。葉惜瑤猛然從客棧的床上驚坐起,隻覺如墜冰窟,全身上下都被濃烈的冷意包裹,仿佛置身於萬年寒潭之中,寒意刺骨,凍得她瑟瑟發抖。
她的身體不由自主地蜷縮起來,試圖尋找一絲溫暖,手指和腳趾已經變得麻木,幾乎失去了知覺,呼吸也因為寒冷而變得急促而沉重。
葉惜瑤瑤調動靈力試圖抵抗這陣寒意,卻發現無濟於事。這種感覺不屬於她的身體,她突然想起慕雲深給她吞下的那顆藥丸,白日裏沒有見效,她險些忘了。
葉惜瑤心中驀地一痛,這是阿惟的感官。
葉惜惟還沒有睡下,正漫不經心的繪製當時容黛腦海中阻止她窺探容黛記憶的印記。其實她也不是無法強行破開,隻是這樣一來,對方難免察覺到她的存在,萬一打草驚蛇,倒是可能釀成大錯。
逆生死,轉人倫。逆倫師說到底也的確是一種神秘而又可怕的存在,《桃姸》一案的凶手中既有逆輪師的身影,那便證明了此事絕不簡單。她當初既然答應了陸晚舟幫忙查案,在她力所能及的領域,還是做到最好為妙。
“砰砰!”有些急切的拍門聲打斷了她的思路。她坐在桌邊未動,眼中紅色光芒一閃而過,門便開了。出乎意料的,門外站著的人是葉惜瑤。
“阿姐這麼晚過來,可是有什麼事?”她不鹹不淡的問。葉惜瑤苦笑一聲“阿惟,我過來看看你。”
葉惜惟知道,自上次給葉惜瑤寫信,她素來還是比較關心她的,但大晚上跑過來的情況實屬罕見。“我很好,阿姐大可不必如此。”
“我還想問問,阿惟,你冷嗎?”
葉惜惟一怔,抬頭望去,這才發現葉惜瑤臉色慘白如紙,眼尾通紅。她似乎站的不穩,一隻手正用力的抓著門框,白嫩的指節因太過用力而微微泛紅。
“你……?”想問的話到嘴邊始終沒說出來,她與她之間的隔閡太深了,不允許她做出任何關心她的舉動。不然,先前十多年的怨念就像一個笑話,笑她承認自己自甘淪為一個工具。
見她沒有要說下去的意思,葉惜瑤斟酌著開口“那日在雲生處,我和臨川君發現你長出了靈骨,便想著這也許是救你的契機,可暮雲深告訴我們,這份希望渺茫到幾乎看不見。”
“靈骨的事,我已經知道了,然後呢?”
“我向暮老詢問原因,他給了我和臨川君一人一粒丹藥,每日可與你通感半個時辰,為期半月。”葉惜瑤解釋道。
葉惜惟聽後,眼神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恢複了平靜。難怪今日陸晚舟那般反常,想來那時他應該正和她同感,想到當時自己在做什麼,葉惜惟扶了扶額。
“所以你現在感受到的,是我的寒意?”葉惜惟問葉惜瑤。
葉惜瑤點了點頭,赤紅著雙目喋喋不休“阿惟,對不起,我不知道,如果……如果我早些知道的話,我不會讓你一直留在綺月洲的,我不知道天潭寒蜀的毒是這樣的。如果我知道的話,我一定會想方設法為你尋遍天下名醫,哪怕是為了讓你輕鬆一點。對不起,我……”
“夠了。”葉惜惟冷聲打斷。
葉惜瑤一瞬間如同被人潑了一盆涼水,她怔怔的望著葉惜惟。
“十多年都過去了,我以往日日這般早就習慣了,而今我本就是個將死之人,阿姐此時再來說這些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乏了,阿姐出去吧。”
“不,阿惟,我想在這裏陪你一會兒。”葉惜瑤有些倔強地說。
紅色光芒自葉惜惟眼中閃出,桌上的茶具隨之摔落於地,隨著清脆的響聲碎落成一片。“我說,出去,你聽不懂是嗎?”她的聲音仿佛夾了冰錐子,冷漠至極。
“可是阿惟,我能感受到了此刻你的心中沒有很多的恨,也沒有很多的怒。”豆大的淚滴自葉惜瑤清麗的臉頰滑落。
就這麼一句話,有一瞬,竟讓葉惜惟覺得自己潰不成軍。她無奈的苦笑一聲“阿姐,出去,算我求你。”
葉惜瑤終究還是沒有再留在葉惜惟房中,她站在她門前,捂著心口直到寒意盡數退去。心中絞痛,她已經分不清楚那是葉惜惟的還是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