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我的同性玩伴(上)(1 / 2)

史上秦檜算的是一個名人,是一個壞透了的名人,去杭州逛西湖拜嶽墳的人都會懷著民族的義憤去敲秦檜的棒槌,就是這樣一個身後遭遇萬人唾罵的漢奸賣國賊,竟也留下了一句俚語——秦檜也有三個好朋友。

我不如秦檜,一沒有秦檜的才華,二沒有秦檜的官階,三沒有秦檜的名氣,四沒有秦檜賣國的本事……遺臭萬年怎麼了?遺臭萬年也是名垂曆史呀。但是我的朋友比秦檜多,起碼僅僅上小學的時候,就有吉福、何其兩個形影相隨的朋友了,而且一直延續到今天。

交朋友講究個門當戶對,或者是要趣味相投,性情相近,但是我和吉福、何其三人,不論從長相、從性情,從智商,從喜好等等吧,真的不是一樣的人。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就能耍到一塊兒去。我身材高挑,麵色黑紅,自小頭發剛正不阿,總是豎豎在頭頂上,是個性情率直,無拘無束,風風火火,張口見心的孩子,姥姥說我自小就是個直腸子的驢。而吉福呢,老實巴交一個,是那種五短身材,白白淨淨,說話喁喁訥訥的那種,頭發偏黃而細,像是缺乏營養的樣子,但是心腸老好的。何其呢?瘦瘦的,弓著腰,像一顆頂著飽滿麥穗的麥秸,黃白麵皮,喜歡留著中分的小分頭,話也不多,但是說話的時候,總要尋思著說,有點話到舌尖留半句的修為。

吉福和何其都住在古峴街的西南角小拱門外,屬於古峴街外四裏的範圍。我家在古峴街中心,就是大十字口北不到二十米的路東。到吉福、何其的家還有一段距離,而且要過小拱門前還要過一條河。這是一條很奇怪的河,這條河呈U字形狀包圍著古峴街除了北邊以外的東南西三個方位。它的奇怪首先在於自古及今都沒有一個名字。古峴街鄉紳哪,自古文化人多,大大小小的事或物在古峴街一般都是有個名堂的。為什麼這條千年流淌的小河會沒有名字呢?就在這似乎永遠也無法解開的謎中,應該是出於表達上的方便起見,古峴街的人祖祖輩輩就按照它流經的方位來用不同的名字稱呼它。它流在西麵的那一段就叫西河,流在南麵的那一段就叫南河,流在東麵的那一段就叫東河。因為西河和南河交接的地方是個較長一點的弧狀,所以這一段就單獨叫做西南河。最奇怪的是這條河的河水沒有固定的流向,因為它的兩端都是源頭。西北端的源頭是十幾裏外的窟窿山。東北端的源頭就是十幾裏外的小沽河。平常的日子裏,這條河的河水基本是不流動的,所謂河水也隻不過就是細細的溪水而已,細到一大步就可以跨過去。沒有水的河底,常年長滿了鬱鬱蔥蔥的蘆葦和蒲子。秋天到了,蘆葦花像一把把小傘在秋風中飄揚,把古峴街蔚藍的天空打扮得更加漂亮。蒲子就結了蒲棒,大的有玉米棒那麼粗,那麼長。采下來,用手握著,胖嘟嘟軟乎乎的好舒服。蒲棒成熟的季節,大人孩子都喜歡去采,采弄個插到家裏桌幾上的花瓶中,簡樸到近乎寒酸的家中也會多出幾分色彩。而一旦下雨,這條日裏無聲無息的小河就會發怒,如果是西邊的雨下得早下得大,河水就會從西往東奔湧而來,那叫個壯觀呀!河水的前鋒像一隻巨人的舌頭,吐著白沫,卷著草屑、木片、紙殼、樹枝、莊稼秸稈什麼的,一路抖動著,舔舐著即將幹涸的河床。河水漸行漸急,漸行漸寬,很快就脹滿了河床,淹沒了架在河麵上的漫水橋,吞沒了河床裏的蘆葦蒲子……如果東方的雨下得早下得大,小沽河先發了大水,這就叫大河有水小河滿吧,河水就由東而西奔騰而來……最為壯觀的就是,如果東西兩個方位都在下大雨,都在泄洪,由東而西的洪水和由西而東的洪水就要交彙就要衝突,戰場在哪裏?就在西南河的小拱門處!看吧,相對而至的兩股洪水氣勢洶洶,列開你死我活的架勢,兩股洪水交彙之時,瘋狂的洪水互相撞擊,繼而相扶衝天而起,巨大的浪頭攜著白色的水沫在十幾米高的天空中呐喊著飛旋著,繼而兩股大浪合二為一相擁猛然跌落下來,發出巨大的響聲震天動地,想想看,錢塘江大潮有這麼壯觀嗎?

我和吉福、何其三人的友情,起初就是發自於小孩子喜歡黏在一起是那種,沒有什麼利益驅動的比較單純的那種。我們分享著自己喜歡的每一樣能夠分享的東西。我的姥爺開過點心鋪,做的一手好點心。就是不開店的日子裏,姥爺也經常做給我們吃。我家兄弟姊妹六個,好東西要分著吃。我的那一份我總是忍住饞,實在忍不住就盡量少吃一點,盡量多的留下來和吉福、何其一起分享。放學後,隻要不是很冷的季節,我們喜歡相約一起坐在小拱門前的小石橋上,脫掉鞋子,將腳放在小橋下的水中攪動著,涼絲絲的感覺就從腳底傳滿周身,好爽好爽的感覺。西半天的太陽已經變大變紅,慢吞吞的墜落著,河水,河邊的蘆葦蒲子,河邊上的房屋,都被染上了淡淡的紅色……我把姥爺做的點心分給他們倆吃,我們一起開心地吃著,我們將吃剩下的點心渣子撒到河裏,就會馬上招來一群群的小魚仔在我們的腳周圍遊來遊去,每搶到一塊渣子的小魚,就會高興地甩動著尾巴,打個旋兒向外遊去,一會兒吃完了,就又回來,常常有傻傻的小魚仔把我們的腳當做了食物,用它那軟乎乎的嘴巴一下一下地啄著,啄得我們的腳癢癢縷縷的……好玩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