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寧寨的夜晚比黑風寨安靜很多，沒有偶爾閃過的火把，也沒有男人酒後的狂放，隻有如江南水鄉的溫婉，哪怕是深冬，也讓人忍不住流連。
坐在院子裏的秋千上，白勝男披著萬嶽送給她的白狐裘大氅，凝著黑緞子般夜空的圓月，偶爾與薛川對望，彎眉而笑。
“如果那日孫先選擇了斬草除根，你會如何？”
白勝男蕩著秋千，回首示意他推的再高一些，薛川向前走了幾步，輕輕推了推秋千，眸中滿是她上揚嘴角的笑容。
“拚盡全力，帶你離開。”
“萬歡喜歡你。”
話鋒陡轉，白勝男嬉笑的望著他麵無表情的樣子，精準的捕捉到他眼底的一絲慌亂，笑容更深。
薛川沒有回答，她又問：“你喜歡她嗎？”
薛川還是沒有回答，隻是又向前走了幾步，將她從秋千上拽了下來，頭也不回的拉著她往屋子裏走。直到回到溫暖的房間內，還是沒有回答，而是生硬的讓她上床睡覺。
“你如果喜歡我可以為你提親。”
從被子裏鑽出頭來，白勝男神色嚴肅的凝著他。她想聽到薛川的拒絕，又怕真的聽到他的拒絕原因。
“陛下沒有重登皇位，薛川不會考慮自己的私事。”
“可……”
白勝男還想說些什麼，視線中薛川的臉已經黑到極致，她不敢再說下去，連玩笑也不敢再開，隻能訕訕的閉上嘴，可不知道為什麼，心裏卻有些歡喜。歡喜他願意把自己的事放在首位，歡喜他不會為了旁的女人而拋棄自己，歡喜他即便不高興也會坐在床邊守著自己入睡。
“薛川，你會把我寵壞的。”
因為這一句話，薛川整夜都沒有睡著。眸子裏除了她酣睡的模樣，便是她站在泰山之巔睥睨天下的霸氣。他日夜謹記自己侍衛的身份，時刻提醒自己不要越了規矩，卻無法把控這顆朝夕相處而躁動的心。
萬嶽拎了幾壇好酒打算與白勝男套套近乎，剛進門就被薛川推了出去。為了不打擾白勝男休息，又為了能時刻聽到屋內的響動，他隻能順著薛川坐在門檻上一邊飲酒，一邊如竊竊私語般說上幾句知心話。
“你打算就這麼守著她一輩子？以侍衛的身份？”
淺抿一口酒水，薛川瞥了一眼竹簾內床鋪的方向，默默點了點頭。他不知道自己除了侍衛還能有什麼身份，作為比季洵還要落魄的喪家之犬，他什麼也沒有，什麼也不會有，一個一窮二白的人除了這條命，什麼都給不了她。
“我覺得白姑娘喜歡你。”
“我知道。”薛川輕聲道，“我始終都知道，可我不敢也不能回應。”
“為什麼？”
“因為我一無所有。”
仰頭倒入口中一大口酒，緊促的劍眉星目微微舒展，似是早將一切都看開般灑脫，有似對一切都無力掌控的疲憊，薛川望著白勝男剛剛坐過的秋千，悵然若失。
“陛下沒有兄弟姊妹，也沒有能說知心話的人，我甚至分不清她對我的依賴是因為對侍衛的信任，還是你說的喜歡。”
聽著他的惆悵，萬嶽也飲了一大口酒，心裏有一萬句話如奔騰在草原的烈馬，呼嘯而來，可奔到唇邊，又隻能無聲咽回。如今的薛川確實不能給白勝男什麼，可就算是從前的趙學川也給不了她任何承諾。薛川這一生實在太苦，苦到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苦到從八歲開始就要學著壓抑自己的情緒，苦到十歲之時就被捆在馬車上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國家城破……
“五殿下，你真沒想過複國嗎？”
萬嶽忍了很久，還是想要一個答案，雖說薛川已經錯過了複國的最佳時機，可事在人為，隻要他們肯努力，說不定韓國還有被光複的希望。
“十年前韓國就是諸侯國中實力最弱的，十年後，也不會是最有複國希望的那個。其實在我看來，天下大勢，必定是一統，不論是韓國、季國、趙國還是秦國，被吞並都是早晚的事，而複國，不過是一群不甘大權旁落之人最後的掙紮罷了。我不願違逆大勢，而且我很累，已經不想掙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