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之下,金黃色的琉璃瓦熠熠生輝,泰合殿中群臣正向皇帝劉安稟奏政事。台階左下方站立著一位氣質高貴的男子,他身姿筆挺、不苟言笑,偶爾神思遊轉卻看不出情緒。劉通站在台階的右下方,偶爾借凝視父皇訓話之際不著痕跡的將視線落在他身上。
朝會散後,二人被單獨留下,劉安坐在龍椅上假寐,故意晾著兩個兒子,但等了半晌這兩個強種也沒有彼此問候的意思,便隻好主動詢問兩人此番外出的感想和所得。
劉念為兄,自然先行講述,但他避重就輕,隻說了此番去秦國的見聞和風土人情,並未談及政局。劉通見兄長狡猾,便主動談及尋到白勝男蹤跡並剿滅黑風寨之事,劉安聽著微微點頭,雖然知道他並沒有抓住白勝男,還是賞賜了十斛珍珠做嘉獎。
劉通見父親開心,便趁機為南宮禹請功,劉安本沒將諸侯國的一個大司馬放在眼裏,但聽劉念提起南宮禹便是當年憑一己之力鎮壓諸王之亂之人時,低垂的眼皮緩緩挑起,冷漠眸子裏全無喜色。
“你開始拉攏諸侯了?”
“父皇明鑒,兒子不敢。”
帝王之心,一半是家國,一半是猜忌,劉通很早就明白這個道理。他自然知道主動提起南宮禹會引起父親的警惕,但為了達到某些目的,他隻能冒險賭一把,若賭贏了,就能狠狠拉踩劉念一把。父親老了,已經沒有當年誅殺五弟的決絕,即便是賭輸了,也不過是幾句訓斥和罰俸罷了,要不了人頭。
“二弟與南宮禹私交甚篤,兒子聽說這次剿匪就是他親率兵馬。”劉念輕聲笑道,“雖說二弟這次去的是魏國,但總覺得二弟像是回到自己封地一般如魚得水,父皇,二弟尚未拉攏諸侯,就能夠將權勢滲透其中,實乃難得,該再賞才是。”
“大哥是見父親今日疲憊,非要給小弟扣帽子逗父親開心啊。可以,隻要父親開心,大哥就是說小弟已經屯兵準備攻陷京都,小弟都認。”
父親雖然老了,但並不糊塗,他隻是在權衡利弊。劉通知道若自己斷然否定劉念的話,隻會招惹父親更大猜忌,半真半假的玩笑反而能卸去芥蒂。
頑童般笑吟吟的拉著劉念的手腕在父親麵前晃了晃,劉通調侃:“父親,您猜我這次在魏國見到誰了?”
“你能見到誰?”劉安恢複慈愛,笑道,“左右不過是哪個采茶翁,哪個小侍郎的。你這個孩子,就是太醉心山水,不成大器!”
“父皇這次可是猜錯了,兒子看到孫貴妃身邊的掌事子若姑姑了。”
“哦?”
撐著身子坐起,劉安意味深長的盯著二人,沒有言語。他已經過了留戀後宮的年紀,很少召見妃嬪,前幾日掌事宦官張德元彙報孫貴妃身邊的子若出城探親,自己還沒在意,但子若是潮州人,何以出現在魏國?
“在魏國蓮花鎮,白氏丟了沒多久的時候。”
餘光中父親和劉念神色並無變化,劉通便笑著將話題岔開。父親是個多疑之人,表麵不露聲色,暗中一定會去查清子若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麼去那裏。就像他明麵認定白勝男是被叛賊所救,暗中卻緊鑼密鼓的調查朝中何人參與其中。
後宮妃嬪多來自諸侯國,本就權力交織複雜,孫貴妃又來自秦國,在這個檔口,她和劉念的一舉一動都會讓父親忌憚。尤其還有來自秦國的安嬪與皇五子劉帆前車之鑒,子若這次要是不能給父親一個令人信服的理由,劉念也別想撇清關係。
猶記得四年前,年僅十八歲的劉帆受人蠱惑,企圖逼宮,被射殺在逸清苑,安嬪為此自盡謝罪,母族被誅殺,當時為諸侯的白朱賀也沒能將安氏保下。而安嬪的父親不過是秦國的一個文臣,孫貴妃之父卻是秦國的大元帥。如今,白勝男不見了,若能將孫貴妃與之扯上關係,哪怕隻勾起父皇的懷疑,短期內她也將無力翻身!
轉身離開之際,劉通若有所指的與劉念提起了白勝男,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足夠龍椅上的劉安聽清。劉念笑著駁斥,但出了泰合殿,那掛在臉上的笑容早已隨著炙熱的陽光消融,隻剩威脅。
“劉通,你別做的太絕!”
“大哥哪裏話,小弟敬愛大哥還來不及呢。”
想著前幾日的刺殺,冰冷的笑容掛在臉上,兩人唇槍舌劍一番後,劉通故意敗下陣來讓劉念在唇舌上取勝,躬身目送他拐去後宮的方向,自己則踏著大步出了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