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手顫巍巍的在顧穎鹿麵前攤開,那副項鏈靜靜躺在東遙的掌心,從昏芒的路燈下漾出孤清的冷輝。她有些看不清楚。
怎麼會看不清楚。
她心裏再清楚不過,那是被她生生拽斷,丟還回去的那條鏈子。
她看不清楚那斷鏈為什麼又會完好如初,看不清楚它為什麼此時會在東遙的手裏,看不清楚那鏈墜上堅硬的鉑金小鹿為什麼會有一缺灼痕,看不清楚已經凝結在鏈隙間的那些暗痂紅垢是什麼。
她驚恐的抬起頭,看著東遙。離開他,踉蹌的往後退,仿佛他手上拿著的,是一道催命的符咒。嗓子變得像是破了洞的風琴,從裏麵發出一道支離破碎的聲音,
“他在哪裏。”
她本能的不想知道那個“他”怎麼了。她隻想知道此時此刻,他在哪裏。
她看見東遙的嘴在翕合著,努著力,卻聽不懂那裏在說的話。最後好像是在問她,能不能堅持住?周圍是她再熟悉不過的來蘇水味道,她對這股味道有著根深蒂固的恐懼,那對她來說,是來自地獄的味道。
趕緊向東遙拚命的點頭。沒有什麼不能的,她要見到他。無論他現在是什麼樣子,無論還有沒有機會,無論她是否可以經受再次的失去。她的腦袋裏在不斷發出劇烈的轟鳴,她努著力的站穩自己,她必須要見到他。
少楠。少楠。
她不能讓他那樣孤單的一個人離開。
她聽到周圍一些穿著警服的人在低聲喁喁:
“這案子牽涉太大,按照原定的緝捕方案,本來不至於出現這樣的意外。我們沒想到,他是去拚命了,根本就沒打算活。”
ICU裏仍是忙碌的一片,他們還不能夠進入。嶽少楠正被浸在冰槽裏做物理降溫,室內要保持嚴格的低溫。他們在外麵其實也是一樣的周身冰封,隔著玻璃看著裏麵,仿佛隔絕著整條銀河,那是以萬億光年所來計量的距離。
主治大夫出來,看到默立在門外的魏東遙,向他歎了口氣。聽到大夫說:
“子彈取出來了,胸部中了兩槍,一顆從心髒附近貫穿過去,被硬物擋了一下,微微偏離了心髒主動脈。還有一顆落進心尖處的心包裏。真是槍槍致命,當時沒死就是奇跡了。現在進行的是心髒複蘇後的低溫腦複蘇,做了冬眠合劑輔助,至少一天半天是不會醒的。我們已經盡了全力,在這期間,如果他自己沒有求生的意誌,恐怕會很難渡過危險期。”
顧穎鹿搖晃了一下。就像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被東遙捏在手裏,彼此的手心已是都隻有深寒徹骨的一片。如果連他自己都已經失去了溫度,又怎能再帶給她需要的溫暖。東遙現在所能做的,隻能是把她帶回到另外一個深愛她的男人麵前。
裏麵是生死未卜,外麵是世事難料。
東遙慢慢攤開她的手,將項鏈放上去,合上。
“我沒有聽你的勸告,我想給你所遭受過的有一個交代。我追查了兩年,卻沒想到我所得到的都隻是表麵的事實。一周前,我拿著以為的事實去找少楠,責他,罵他,不容他有半分的喘息,我告訴他,你因為嶽家出了什麼事。我沒想到,少楠瞞過了你,也瞞過了我這個所謂的兄弟。是他遲遲不敢讓你、讓所有人知道他早已愛上。他一直不冷不熱的待著你,他以為這樣你就可以安全,以為這樣你就可以去開始新的人生。他其實早就知道了嶽家會有事。嶽伯父參與軍火走私,想收手時觸怒了對方,為了把少楠也拖下水來栓牢他父親,他們設了圈套,扣了少楠一批重要的鑽石貨源想挾迫他。少楠當時舍了整批鑽石而沒有入彀,唯獨隻留下了這條親手做給你的項鏈。在他回來以後,就在機場見你時給你戴上了,那時他沒想到,就是因為這條項鏈,終究還是沒能瞞過早就緊盯在他周圍的眼睛。他們找上了你,用你來懲罰他。”
“接著我就帶著你走了,大概有兩年裏都跟少楠斷了音訊,很多事,我也並不了解。我在那天找過少楠後才偶然發現嶽伯父去世的蹊蹺,當時我心裏其實已經隱隱感覺到事情可能不像我看到的那麼簡單。我去找了林琛,證實了少楠父母去世的起因。林琛的父親是個極剛正的人,發現了這樁軍火大案的蛛絲馬跡,力主嚴查嶽伯父,沒想到剛開始走調查程序的當晚,嶽伯父就莫名其妙的死在審查處裏,嶽伯母知道後突發腦溢血也跟著去了。隨著人死,線索斷掉了,案子也不了了之,顧及嶽伯父的職務影響,這件事在後來這些年裏基本就成了密檔被塵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