曠世繁華的中央(1 / 1)

一個故事,如果知道了結局你還會不會去看?一段旅程,如果知道了歸途你還會不會去走?紅塵熙攘,繁華千裏,那對於魏東遙卻從來就不是一個問題。他知道顧穎鹿心底永遠不能忘記那個人,他也知道帶她回來將意味著什麼。縱然他什麼都知道,仍是帶著她回到了這個城市。他們就這樣回來,相安無事的一起繼續歲月流年,他給她時間,也給她空間,從不給她幹擾,從不令她張惶。他隻是把自己站在一個可以讓她心安的距離之外,不緊不慢的做著他該做的事,無論何時,無論什麼事情,永遠是那樣程朱在胸的坦然,他隻要她跟著她自己的心去走路。直到東遙再也無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在往事中沉湎掙紮,直到連他也打算徹底放開往事去跟她重新開始。顧穎鹿已隻有從回憶裏才能夠體會出,曾經那樣的一個能夠令她心安的距離,東遙在給予了她整整六年這樣的距離時,他自己又該有多難。不能近,不能遠,卻又無孔不入的包裹在她周圍()。該有多為難?命運其實誰也沒放過。原來,他們三個全都是那個含笑飲毒酒的人。CNN的畫麵繚亂,裏麵有戰火紛飛,有流離失所。生活有多少陽光,背後就有多少暗影。就像命運曾經帶給她的,給了她這樣,必然要取走她那樣,從不會允許有人可以得意的過它。但無論如何,它不能夠再帶走東遙。誰都可以,唯獨不該是他。嶽少楠曾在那個電影散場的人潮中俯首叫她“傻丫頭”,很多年裏,這句話總是癢癢的撓在顧穎鹿的耳邊,任是人世如茫,流光如川,也都不曾淡去。如果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會是另一個人的傻瓜,可是東遙,誰又是你的傻瓜?顧穎鹿已隻能站在電視前,搖搖欲墜。她隻能在心底無聲的絕望:東遙一定不能有事。她不是沒有想起來要去求證新聞的內容,但是她已經被清晨那個沒有接到的電話所嚇住。離開電視屏幕,顧穎鹿木然滑落自己的座位。麵前攤放的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東遙的那個私人號碼,1390的絕版號段,尾數是一長串的6。她隻掃過一眼,從未去記。回國前,他幫她存進通訊簿時說:“不論我在哪裏,這個號碼會保持暢通。”即使是嚴肅的話,口氣裏也仍是一如既往的漫不經心,但她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轉身就將它從SIM卡裏刪掉,自從他穿越時區從西雅圖趕回她身邊的那個早晨,她就已對他下定過決心:他該有他自己的生活,而不是為她困守()。而他也從未用這個號碼給她打過電話,於是就這樣,她連一個最是拉風不過的電話號碼都不曾記住。她看不到自己此時的樣子,隻是在膽怯而茫然的去瞪著那個號碼。那個號碼的主人予她一生光明,她卻無以為報。如果她與嶽少楠的重逢,需要以東遙在選擇遠避他鄉時遇到意外為代價,還讓她此生如何能夠再去麵對自己。很多年前她曾告訴過一個少年,要他麵對自己才能學會真的長大。但是這件事,也真的很難。她本能的想一頭紮進沙堆裏,偶爾做做鴕鳥大概也沒有什麼不好,至少還能假裝什麼都還沒有來得及發生。編輯大廳裏漸漸有了人聲,周圍也開始此起彼伏著電話鈴聲。國際版的新聞編輯接了幾個電話,匆匆忙忙的直奔離顧穎鹿不遠的一位深度版記者而來,兩個人交流著新聞線索,聲音時高時低,“正東集團”的字眼若有若無的向顧穎鹿的耳朵裏鑽了過來。顧穎鹿從來也沒有試過此時這樣的心浮氣躁,竟是一秒鍾也不想再在這個信息集散的場所繼續待下去。外麵正是數九寒天,即使無風,空氣也如同刀割般的淩烈。顧穎鹿站在報社前的十字路口,單薄而茫然。仿佛還是在昨天,她把他的車停在這個街角,看著他呼吸均勻,臉上掛著笑意盈盈。她數著他額前發際裏的三個旋,還說她要去占了他的巢穴。他依依不舍的貼在她耳邊吹著氣,那氣息暖洋洋的拂過她的頸窩,他說:“乖乖等著我回來接你()。”他霸道的說:“不許再跟別的男人拉拉扯扯,誰介紹的也不行!乖乖等著我回來接你。”他果然回來接她,披著一肩清雪,半身茫白,一動不動的看著她微笑的向他而來。一動不動。在那個世間平安的雪夜,她曾隻為他展露歡顏。青史之外,記憶之前,他等待了多久這樣的微笑?她已就在眼前,隻向他而來。他一動不動,看著她的走近,看著她的越來越近,卻相思如雪。他知,他已將等不到她。她其實心知他那日究竟是所為何去。但在那一刻,她是真的隻在等他。他也真的回來接她。卻是要親手將她送回另一個男人的身邊。命運偏偏要為她織結而出一個這樣的輪回。一夜之間,天崩地陷,日月顛覆。而在那時光兩端,過去未來,他沒有選擇。他知,他一直知。顧穎鹿漫無目的地喁喁獨行,周圍是車水馬龍,她站在這曠世繁華的中央,孤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