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年到歐洲,除會議及講演之外,居然能在巴黎的國立圖書館(Bibliothèque Nationale)和倫敦的英國博物院(British museum)讀了不少敦煌寫本。-------瀏覽器上打上-看最新更新我在巴黎讀了五十卷子,在倫敦讀了近一百卷子。我的主要目的在於發現關於禪宗史的唐代原料。在這一點上,我的成績可算是很滿意。但這些原料一時還不能整理出來,須待將來回國之後細細考證一番,才可發表。現在我且把一些零碎的材料,整理出幾件來,送給留英學生會的雜誌主任,也許可以引起海外留學的朋友們的注意,也許可以勾引他們也到這破紙堆裏去掏摸一點好材料出來。
在我的雜件之前,我不能不略說這些古寫本的曆史與內容。
一、敦煌寫本的略史
敦煌的千佛洞中,有一個洞裏藏有古代寫本書卷,大概是一個“僧寺圖書館”。這一個洞自從北宋仁宗時(約1035)就封閉了,埋沒了;年代久遠,竟無人過問。直到八百多年後,約當光緒庚子年(1900),此洞偶然被一個道士發現,人間始知道這洞裏藏著兩萬多卷寫本經卷。那時交通不便,這件事竟不曾引起中國人士的注意。年,英國斯坦因爵土(sir aurel stein)到中亞細亞去探險,路過敦煌,知道此洞的發現;斯氏不懂漢文,帶去的翻譯也不是學者,不知道如何選擇,便籠統購買了六千多卷,捆載回去。到了第二年(1908),法國伯希和氏( Pelliot)也到此地,他是中國學的大家,從那剩餘的書卷堆裏挑了約有兩千多卷子,帶回法國。後來中國的學者知道了此事,於是北京的學部方才命甘肅的當局把剩餘的經卷盡數送到北京保存。其時偷的偷,送人情的送人情,結果還存六七千卷,現在京師圖書館裏。
這一洞藏書,全數約有兩萬多卷,現在除去私家收藏不可稽考之外,計有三大宗:
(a)倫敦約6000卷
(B)巴黎約2500卷
(c)北京約7000卷
這二萬卷裏,除了幾本最古印本(現在倫敦)之外,都是寫本。有許多是有跋尾、有年代可考的。從這些有年代的卷子看來,這洞裏的寫本最古的有西曆五世紀(406)寫的,最晚的約在十世紀的末年(995—997)。這六個世紀的書卷,向來無從訪求;現在忽然湧出二萬卷的古書卷來,世間忽然添了二萬卷的史料,這是近代中國學術史上一件絕重要的事。
二、敦煌卷子的內容
北京的幾千卷子,至今還沒有完全的目錄。倫敦的六千卷,已有五千多“目”編成,還有一千多“目”未成。北京大學《國學季刊》第一卷裏有羅福萇先生的倫敦藏敦煌寫本略目,可以參看。巴黎的兩千多卷子已有目錄;法文本在巴黎“國立圖書館”(Bibliothèque Nationale);中文有羅福萇譯本,載在《國學季刊》第一卷。
我們可以說,敦煌的寫本的內容可分為七大類:
(甲)絕大多數為佛經寫本,約占全數的百分之九十幾。其中絕大部分是常見的經典,如《般若》、《涅槃》、《法華》、《金剛》、《金光明》……之類,沒有什麼大用處,至多可以供校勘而已;但也可以考見中古時代何種經典最流行,這也是一種史料。其中有少數不曾收入“佛藏”的經典,並有一些“疑偽經”,是很值得研究的。日本的學者矢吹博士曾影印了不少,預備收入新編的《大正藏經》。
(乙)道教經典。中古的道教經典大多是偽造的,然而我們都不知道現行的《道藏》裏哪些經是宋以前的作品。敦煌所藏的寫本道經可以使我們考見一些最早的道教經典是什麼。其中的寫本《老子》、《莊子》等,大可作校勘的材料。
(丙)宗教史料。以上兩類都可算是宗教史料;但這裏麵最可寶貴的是一些佛經、道經之外的宗教史料。如禪宗的史料,如敦煌各寺的尼數,如僧寺的賬目,如摩尼教(manichaeism)的經卷的發現,……皆是很有價值的史料。
(丁)俗文學。我們向來不知道中古時代的民間文學。在敦煌的書洞裏,有許多唐、五代、北宋的俗文學作品。從那些僧寺的“五更轉”、“十二時”,我們可以知道“填詞”的來源。從那些“季布”、“秋胡”的故事,我們可以知道小說的來源;從那些“《維摩詰》唱文”,我們可以知道彈詞的來源。
(戊)古書寫本。如《論語》、《左傳》、《老子》、《莊子》、《孝經》等,皆偶有校勘之用。
(己)佚書。如《字寶碎金》,賈耽《勸善經》、《太公家教》,韋莊《秦婦吟》,王梵誌《詩集》等等,皆是。
(庚)其他史料。敦煌藏書中有許多零碎史料,可以補史書所不備。如沙州曹氏的曆史,已經好幾位學者(如羅振玉先生等)指出了。此外尚有無數公文,“社司轉帖”,戶口人數,賬目,信劄,……皆有史料之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