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小珊的離開,一開始給我們帶來了巨大的失落與不適應,但漸漸地習慣了,也就好起來。除了不能玩必須4個人參加的遊戲,我們3個在一起仍舊非常快樂。可是我的生活並沒有懷著這一點小缺憾,繼續波瀾不驚下去。它起了變化,亦開始使我改變。也許任何東西任何人都是會變的,即使並不出於自願,我們也不能把原因或罪過推給別的人或事,我隻能說,就是這樣了。
主任阿姨走時的身份,已經是這所中學的副校長。她調走了,自然有另一位副校長調來。這位新官到任後的第一把火,便是忙著把後操場重新整理,恢複使用,同時把臨街的小操場劃出一長條來,蓋了一排麵朝馬路的簡易小磚房,出租給做生意的人,開小飯館、小商店什麼的。租房的人中有一個看不出年紀的女人,她在這裏賣書和租書。在這個處於市郊的小地方,之前是沒有人賣書的。我和孔雀對課外書的渴望,全靠舅舅高興的時候,許諾我們一個周末的半天時間,坐公交車去城裏的新華書店來滿足。這個小書店開張的時候,我們自然興奮地要去看,但是舅舅卻慎重地警告我們,不許去,他說裏麵不是什麼好書。我這才知道書竟然也有不好的。
我們就不再想著進去,但每次經過,都會放慢腳步,側過眼睛朝裏看一會兒。那個女人帶著一種漠然的神情坐在玻璃櫃台後麵,臉色蒼白,口紅豔而薄,似乎塗上了很久,就要被舔舐褪盡了一般。店裏的顧客多是附近村裏的年輕人,當他們去的時候,她就和他們搭話,四處移動著目光,笑,或是不笑。沒有顧客的時候,她偶爾也拿一本書自己看,但大部分的時間還是神情默然地坐著,什麼也不做,隻是坐著。我覺得她就像一個電視機,平時一片灰暗,有人按下開關,節目就上演,當我們要離開房間的時候,關掉電源走出去,又是一片灰暗。
大約一個禮拜之後,一個叫徐超的男生轉學到了我們班。他並不瘦弱,亦沒有肥胖或是浮腫,但他的臉色卻是蒼白的,襯出臉上的褐色雀斑,與他的健康,他滔滔不絕的話語和停不下來的小動作完全不符。後來我們知道,徐超就是那個開書店的女人的兒子。她每天騎自行車從不知哪裏帶他來,中午用店裏簡易的煤氣爐煮飯,傍晚又騎自行車帶他走。
我和孔雀都不是很喜歡那個新來的副校長,雖然我們在舅媽的要求下,必須在每次見到他時麵帶笑容地說“王伯伯好”。但他總是很嚴肅,並且是他弄沒了我們的後操場上的草叢,許多的野花沒有了,夏天裏會結出小黑籽的車前草也沒有了,開會的絕佳地方,也沒有了。但是小宇哥哥的態度這時卻和我們出現了分歧。那個王伯伯早年是當過兵的,他的兒子已經上高中了,不怎麼聽他的話,於是他便常常在沒事的時候把小宇哥哥喊去,教他幾招“功夫”。小宇哥哥對此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他每次都很積極,學得又快,就更討王伯伯的喜歡。而隻有當他們兩個人在院子裏“過招”的時候,王伯伯的臉上才會露出少有的、又開心又放鬆的笑容,仿佛年輕了好幾歲。看著他們的表演,我和孔雀有時也動心了,覺得那個皮膚黝黑,聲音略帶嘶啞的中年男人也並不討厭。於是我們湊上去,嚷嚷著說:“王伯伯,王伯伯,我們也要學功夫!你也教我們功夫吧!”但是他卻毫不留情地打擊了我們的積極性,他說:“小女孩一天不文文靜靜的,學什麼打架!”
我們沮喪地停止了說話,這時的小宇哥哥則站在一旁,用一種帶著極大的誇張色彩的得意神色看著我們,壞壞地笑,還不失時機地向我們炫耀一下他新學來的招式……我和孔雀隻好狠狠地瞪小宇哥哥一眼,說:“笑什麼笑?看你打的,爛死了!”然後轉身走到遠點的地方,拿個凳子坐下,滿懷神往地繼續看著,同時對他們的動作做出各種口是心非的評價……哦,我真的無法喜歡那個王伯伯。
我亦不能喜歡徐超。有關他的回憶,怎麼說呢……我不知道。他一來,一切全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