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著書包走向教室,進門前的一瞬,看見頭頂上金屬的牌子,白底紅字,寫著,“高三八班”。

高三生活,就這樣開始。內容簡單重複,給我的感覺卻太過龐雜。

每個人,老師和同學,都像得了失眠症,睜著帶有紅色血絲的眼睛,時而興奮、時而機械地談論著語法、函數、反應方程式……桌子的左上角堆起一厚摞課本和參考書,碉堡一般,大家就躲在後麵躬著背,寫寫算算,不知道這樣的事情要做到什麼時候。

班上有一個叫細細的女孩子,在十一放假的時候曾試圖背著她的古琴離家出走。她從小就彈琴,時常在我們學校的文藝彙演中演奏。一個皮膚白皙,眉眼細細的女孩,坐在烏黑的木質古琴前麵,起手彈撥。那一招一式,每個音符,都讓人感到美好得無法言說。但是上了高三,她的家人不再允許她彈琴。他們希望她考交大,而考交大和彈古琴沒關係。

細細在被她爸爸送回學校的時候,班裏已經傳遍了她出走的原因、被找到的經過、種種細節以及無數其他小道消息。她在全班的注視下默默地走到自己的位子坐下,拿出書和本子,打開鉛筆盒,開始寫字。她的臉色蒼白,兩隻眼睛都是腫的,真的像桃子一般,讓我想到寶玉被打以後的林黛玉,我的心裏一陣陣為她覺得疼,卻沒有任何辦法。

下課了,我對林凡說,幸好孔雀學習不怎麼樣,不像細細。

“沒辦法啊。有時候要得到某些東西,就必須失去另一些東西。”

“那你呢?你準備失去畫畫,去考名牌大學麼?”

林凡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答道:“嗯,作為一名藝術家,畫筆已經成為我的一部分,作畫已經成為我的本能。——不過嘛,嘿嘿,我也該收收心了。我打算考同濟建築的。”

同濟,建築。我記住了。

那時候在看《紅樓夢》,把我最不喜歡的化學書封皮裁下來,用透明膠貼在小說外麵,每節化學課,就立起書,在老師的眼皮底下看。看到黛玉之死,忍不住在課堂上哭了起來。老師問我怎麼了,我隻好亂扯說,我聽不懂,想到自己化學這麼爛,擔心高考考不好所以哭了。

想不到老師的聯想能力和應變能力比我更強,他竟說:“既然這樣,你就給我當科代表吧。和方其一起幫幫老師的忙,重要的是對你,有責任也就有動力了。就這樣。”

我莫名其妙地在中學的最後一年當上了我最不喜歡的科目的科代表。

這件事,在下課後被林凡當作笑話笑了足有五分鍾之久。

我開始和那個叫方其的高個子男生一起收班裏的化學作業,檢查實驗報告,幫老師拿儀器。他總是搶著拿那些沉重的鐵架台之類的東西,讓我隻拿一盒火柴,慢慢地從老師辦公室走到我們班教室,說一些很快就忘記內容的話。兩個月以後,方其把一封信夾在我的化學作業本裏給了我。

我第一眼看見信封的時候,就知道這一定是方其寫給我的情書。等到放學回去打開看,果然是,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書。

我讀了一遍,把藍黑色鋼筆書寫過的信紙用打火機點燃燒掉,留下的灰燼,小心翼翼地收起來,裝回信封裏,重新封好口,壓在一堆參考書下麵。

第二天以及往後,我們還是像平常一樣收作業,檢查實驗報告,幫老師拿儀器。他拿重的,我隻拿一盒火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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