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高三過後的那個暑假,林凡每周來舅舅家三次。我們在客廳裏畫畫,拉上窗簾,用一盞普通的台燈打出光線。舅媽通常在臥室看電視,孔雀則被關在小房間裏做她怎麼也無法做完的作業。但她總要忍不住跑出來看看我和林凡,聊一聊天。有時聲音大了,舅媽就在房裏喊:“孔雀,怎麼又不專心學習了?

“媽我上個廁所!”

“媽我出來倒水喝!”

“媽我想吃塊西瓜!”

……

後來她實在懶得再找借口,幹脆說:“哎呀我就是不想寫作業了嘛!”

舅媽穿著拖鞋從屋裏走出來:“明年就高三了呀,還不知道好好學!看人家兩個多認真!”

“他們倆畫畫呢呀——你要是讓我畫我比他們還認真呢!我就是不想寫作業——那麼多,有那麼難!我都快煩死了!……媽……”她換了一種委屈的,軟調子的語氣,走過去樓住舅媽的腰,“媽,你就叫我歇會好不好……”

“……好好好,歇一會,知秋你們也別畫了,歇好了乖乖去學習,啊?中午我給你們做好吃的,想吃什麼?”

我們想出了吃食的內容,舅媽便下樓去附近的市場買菜。這是孔雀終於得了嘴,向我們抱怨著學習的種種苦痛與枯燥。說實話她的煩惱我根本不能理解——我不能理解那麼幾本簡單的課本她為什麼就學不懂。但我和林凡都不忘對她表示深切的同情:她是需要寵愛和安慰的,仿佛生來就是這樣。

“真羨慕你們啊……”孔雀說,“不用高考了……”

“那是因為我們已經考完了好不好?”我說。

“反正你們現在爽了,我還要再過一年苦日子——而且這一年你們都走了,就剩我一個人了,你們真沒良心啊,為什麼不留一級等等我呢?……”

“那你怎麼不跳一級呢?”林凡問她。

“廢話,跳一級難還是留一級難啊?”

“嗯,對知秋來說,可能還是留一級比較難吧……”

“哎呀,你什麼時候學會拍知秋的馬屁了?”

“我沒拍馬屁,我隻不過是在敘述事實罷了,嗬嗬……”

“唉……你們倆現在都畢業了,成了一派了,就合起來欺負我了……”孔雀原是笑著說著,可一句話到了下半句,竟兀自感傷起來,聲音低下去,又不作聲。

“哪有哪有啊?”林凡趕緊去哄她,“你不是還有一年就畢業了嗎?到時候考到美院,咱們兩個的學校都在大學城,才幾步路,知秋卻在杭州——你說誰和誰更親近啊?到時候咱們就是本地人,她一個‘外地人’,還能說上什麼話?……”

“對呀……”孔雀想了想,轉而又高興了起來,“那你到時候要經常去看我呐……”

林凡溫和地笑著,點點頭。

而我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雖然我知道,林凡隻是在開玩笑。

“知秋,”孔雀問,“你發什麼愣呢?”

“我好傷心啊……”我笑著說,“我還沒走呢,你們就商量著不要我了。”

“誰讓你先不要我們的?”孔雀搭住林凡的肩膀,揚起頭神氣地對我說。“對吧?”她看了眼林凡,等著他的附和。

他笑著輕歎一口氣:“行了,別刺激她了——沒看咱們把她都惹傷心了……人家也不是願意走那麼遠的。”

“哦……那我不說了……我是說著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