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中旬開始,孔雀每天要去學校補課,舅媽也不必再躺在臥室,邊看電視邊操心著女兒的動靜。她有時會出去到同事家打牌,留我和林凡在家,中午回來給我們做飯,甚至一天也不回來,讓我們自己發揮,從冰箱的存物中搞出一頓異想天開的午飯。
在了解了透視變形、明暗交接、五大調子等一堆理論之後,畫素描對我來說顯得不過如此。就是每天不斷地練習、練習……林凡的在與不在從技術角度上看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但他仍是每周三次,從城東坐公交車到城北來,陪我畫畫。他已經不是在教我,而是在陪著我。拿一本小說或是別的什麼書,坐在旁邊,借著台燈的光線閱讀,過上十幾分鍾,朝我的畫紙上瞄一眼,偶爾說一兩句話。
“你現在越來越敢下筆了啊……”
“這個陰影是不是畫得有點悶掉了……”
“你怎麼把鉛筆鉛抹到臉上去了,嗬嗬……”
我愛極了這種平和淡定的氣氛,希望它能夠一直持續,不被打破。然而誰都知道離別的日子越來越近了,並且這不是一般的離別,不像禮拜五下午在學校門口的告別,說一句再見很快又能再見——這將是我們認識以來經曆的最長的離別。
“知秋啊,你先別畫了。”
“怎麼了?”
“過來,坐這兒。”林凡坐在沙發上叫我, “跟我說說話吧。”
“好。”我放下筆,坐到他旁邊。
“你總是這麼順從……”
“不行啊?那我反抗啦?”我笑著,裝作站起身要走,他拉過我把我攬進懷裏:“哼!就會跟我淘氣……我說,知秋啊……”
“嗯?……”
“沒什麼……”
我們相互依偎著坐在沙發上,內心幸福的同時隱隱作痛。房間裏很安靜,因此平時不會去注意的一些聲音此時就變得格外明顯:空調運轉聲,鍾表走動聲,管道中不時流過的水聲……它們告訴我們,時間正幾小時幾小時瘋狂地過去。
“知秋,到了杭州,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我又不是不會照顧自己……”
“你要多吃點飯,瘦的……”
“我還瘦啊……”
“哎呦,你還不瘦呀?看得人可憐的——給我吃胖一點,寒假回來檢查,聽見沒有……”
“說不定我寒假回來,你就忘了找我了,早就和別的漂亮姑娘玩去了……”
“哎,你不要亂誹謗人哦!”
“嘿嘿……害怕了吧?心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