霽雪院。
小廝玉夏推門進來,原本斜倚在貴妃榻上的男人,立刻端坐起來,一雙溫柔的眸眼看過去,“可打聽到了?”
玉夏走至貴妃榻前,躬身靠近施淵,趴在他耳畔道,“正夫,打聽到了,殿下說的是在寧北撿的一個孩子,現在正在那個小賤人處養著。”
“哦?”施淵垂下眼,“殿下對這孩子是什麼意思?”
“回正夫,奴才打聽到的消息,殿下有意收養這個孩子,”玉夏露出了一個不屑的笑容,“不過正夫不必擔憂,殿下再怎麼寵愛他,哪怕是給他上了玉碟,也不過是個沒用的小子罷了,無論養在哪裏都撼動不了正夫您的位置。”
聞言,施淵略微放下心,他垂下頭,唇角彎著摸了摸腹部,“你說得對,隻要我這肚子爭氣些,比那個小賤人先生下公主府的長女,一切自然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
“正是呢,”玉夏連忙上前,按摩施淵的腿。
想到這事,施淵又忍不住歎了口氣,他挽起袖子,小臂上一顆鮮紅的朱砂痣格外刺眼。那是出嫁之前,由中宮君後親手所點,是用於證明男人的處子之身的。
待到過了新婚之夜,紅痣會自行消失。
而施淵與沈辭盈的新婚之夜並沒有他想象中的美好,沈辭盈坐在桌前喝了一宿悶酒,施淵則蒙著蓋頭枯坐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沈辭盈大步走了,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過他一眼。
施淵歎了口氣,“罷了罷了,說那些東西做什麼,我與殿下成親已經三年了,卻至今未曾圓房,可知她是厭極了我。”
玉夏連忙寬慰,“主夫此言差矣,要奴才說,殿下心裏還是有您的,若是心裏沒有您,殿下又豈會將公主府的中饋全權交給您?若是心裏沒有您,又怎會想著給您請周大夫?若是心裏沒有您……”
玉夏賣了個關子,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又怎會親手給您佩戴玉佩?奴才們可都看在眼裏呢,說不定殿下就是抹不開麵子!”
“會是這樣嗎?”施淵擰緊了眉,將信將疑,他低頭凝視著手掌中的一圈紗布。
“哎呀當然是啦!主夫這樣好的人,豈是外麵那些上不得台麵的東西能比的,殿下早晚會回心轉意,看到您的好的。”
聽了這話,施淵有些茫然的眼神逐漸變得堅定,他連忙站起身,吩咐玉夏道,“殿下晚間沒吃什麼東西,快去讓小廚房準備一些吃食,我給殿下送過去。 ”
玉夏見狀,喜滋滋的應了,“奴才這就去!”
沈辭盈一回來便進了書房,伺候的小廝點燃了燭火,隨後退了出去,留沈辭盈一個人坐在書房裏發呆。
重生回來幾個月了,這是沈辭盈第一次回自己的公主府。眼前的一切既陌生又熟悉,分明是她住了幾年的地方,如今看哪裏都像不認識。
她起身在書房中來回踱步,打量著這裏的擺設,這才驚覺原來自己曾經的生活如此奢靡,區區一個格擋的屏風都是前朝丹青大家之作。
不過也是,她不摻和朝政,她那幾個姐姐非常滿意,沒事兒就要送她點稀世珍寶,希望她繼續玩物喪誌下去,從而少一個潛在的競爭對手。
她的母皇更是如此,一邊罵她不著四六,一邊又極力支持她的荒唐。
就,蠻有意思的。
沈辭盈上輩子不明白,在“上進”和“混日子”中搖擺不定,一方麵覺得愧對母父,另一方麵又不想染指朝堂的髒汙,她時常焦慮痛苦,又在矛盾的漩渦中越陷越深。
如今想來,其實那很沒必要。
要知道她的母皇,首先是一國之君,其次才是她的母親啊。
長寧公主不爭不搶,成日裏也不想著弑母篡位,皇帝怎麼會不喜歡這樣安全的臣子呢?在這樣安全的許可之下,或許,她會對沈辭盈有幾分真正的血脈親情,但也僅此而已。
沈辭盈歎了口氣,她這一步棋還是走錯了,脫離了她親娘的掌控,從今以後的風雨得自己扛了,言官的唾沫星子更要自己麵對了。
不過也好,沈辭盈從來不是溫室裏的嬌花。
細細想來,隻有她爹是個堅守初心的人,不因為她的貧富貴賤而動搖,始終保持著愛答不理的態度。
她行至桌前,喚了一聲外麵的小廝進來研墨。
小廝慢吞吞的進來,走到桌前沒有立刻拿起墨條,反而走向另一旁的桌子,不知在弄什麼。
沈辭盈抬頭看去,見到一截細腰,男人穿著天青色的袍子,月白的腰帶掐著細細的腰肢。正從食盒中端出冒著熱氣的食物,等到一一擺好後,回身衝著沈辭盈露出一個溫婉的笑。
“今日上元佳節,臣侍鬥膽給府裏的小廝們放了天假,殿下不會生臣侍的氣吧?”
沈辭盈眸子一暗,心說自己這是被敵人包圍了。
她扔了狼毫筆,淡淡笑了一下,“怎麼會呢?府裏中饋本就都歸你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