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尚書跪在禦書房求我父皇收回成命,退了我和他兒子李沐的婚事的消息傳來時,我終於長舒了一口氣,吃了數日來最暢快的一頓飯,吃飽喝足後,我卸下釵環,換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又讓秋玟給我化了一個看起來素淨蒼白的妝,做好這些準備,我招來車駕,準備進宮去演一場大戲。
我是父皇的長女,是整個大楚最尊貴的嫡親長公主,也是我父皇目前唯一的孩子,盡管在我母後死後,後宮裏的新人層出不窮,但都未能給我父皇誕下一兒半女,如今我父皇歲數大了,恐怕我也會是他最終唯一的孩子,大楚民風開放,女子尚且也能入朝為官,女皇也亦有先例,因此父皇若立我為繼任者,也是可被群臣和民眾接受的事,可不知為何,父皇遲遲未曾表露此意,我對於此事並不著急,這在我看來也不過是遲早的事,可我沒想到自己先等來了一樁婚訊,繼後李氏為自己的弟弟李沐向我父皇提親於我,父皇應允了。
繼後李氏,是兵部尚書的嫡長女,她入宮時我已在宮外開府,又因在寺裏為我母後祈福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們都不曾見過,隻是隱約聽說了一些關於她的趣事,說她是用了一些旁門左道迷住了父皇,又說父皇一些未曾出世的孩子與她有些關係,但不過都是道聽途說罷了,我對這些說法的可信度不置可否。母後的喪禮上我第一次見到這位傳說中的父皇的寵妃,看起來她哭的比任何人都傷心,大滴的眼淚止不住的從臉上滾落,又強忍著哭腔勸我父皇保重身體,若不是她口中一句句姐姐地叫著,旁人看了怕要以為她才是我母後的親女兒,這樣的場麵下總不免要將她聯想到和我母親姐妹情深,對我父皇情深義重上去,可從第一眼開始,我就在她眼中看到了熟悉的赤裸裸的對於權力的渴望和算計。在母後的喪禮上,我淚眼朦朧卻又堅強地打理著喪儀,做盡了一個長公主的儀態,夜晚在隻有我和父皇的時候,我才仿佛受盡了這世上最大的委屈一般撕心裂肺地哭了出來:“父皇,嬰嬰沒有母後了,最疼我的母後,沒有了……”父皇將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我摟在懷裏,摸著我的頭,安慰我說:“父皇還在,父皇會連同母後那份兒一起疼你的,絕不會讓你受半分委屈。”而我要的,就是這一句。幾個月後,李氏被父皇立為繼後,我作為一個懂事的女兒,表示會無條件支持父皇的決定,父皇也對我的表態表示十分滿意。
李氏成為繼後之後,完全把持了後宮,前朝裏,她的父親也逐漸大膽起來,結黨營私,賣官求利。這些荒謬的事,父皇絕不可能未曾耳聞,但他卻默許了一切。如此情形之下,我隻能在朝野中費力斡旋,不讓李尚書的人染指關鍵官職,同時在父皇麵前旁敲側擊,提醒他絕不能這樣放任李家父女的所作所為。我沒想到,李皇後竟然想出了替她弟弟李沐求娶我的主意,李沐是什麼樣的人,京城第一紈絝子弟,靠著他爹的官聲和他姐姐的恩寵橫行霸道,尋花問柳尋釁滋事仗勢欺人都少不了他,但我更沒想到的是父皇竟然同意了這門婚事。我絕不可能嫁給一個李沐,但我也絕不能當麵駁了父皇的旨意,一切都要從長計議。
四月初七,上山為亡母拜祭的長公主被一夥賊人擄走,第二天才衣衫不整昏迷不醒得被禦林軍在山腳一間破屋裏找到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不脛而走,經過街頭巷尾的議論渲染,故事變得越來越離奇和不堪,作為故事主角的我,呆在我的公主府裏對這些議論充耳不聞,父皇下令讓京兆尹查清賊人的下落和流言的來源,防止流言蜚語的進一步發酵,但不僅賊人沒找到,流言也是愈演愈烈。這樣幾天後,我派到李府的眼線終於帶來了好消息,李沐在家中和李尚書大吵了一架,發了一通瘋,以絕食相逼表示若是堅持讓他娶我就讓李家斷子絕孫,李尚書隻有李沐一個獨苗,少不得要去求我父皇退婚。
李尚書在我父皇的怒斥下,情真意切痛哭流涕地在禦書房跪了半天,終於得償所願,被家仆抬出了宮。他方唱罷我登場,我的車駕來到宮門前,慢慢停了下來,此時我還在等一個來自西北的東風。不多時一騎絕塵從我的車駕旁疾馳而過,大喊著邊疆來報飛奔入皇宮,我於是吩咐車夫緩緩動起來也進了宮。
禦書房裏,父皇正皺著眉查閱來自邊疆的急報,我上前行禮,問:“父皇,這可是邊關來的急報?邊關可是又起戰事了嗎?”父皇擺擺手讓我起來,卻不答話。我徑直跪了下來,父皇揉著太陽穴頭也不抬的開口:“嬰嬰你這是做什麼?”再看我已落下淚來:“父皇,如今以兒臣的處境在京城還如何待的下去呢,請父皇允兒臣前往邊關,若父皇不允,兒臣隻有一死了。”我堪堪又擠下幾滴淚來,作勢就要去撞柱,太監宮女們呼啦啦趕緊撲上來拉住我,父皇沉吟半晌,擺擺手:“別再胡鬧了,嬰嬰,父皇定會給你一個交代,你先乖乖回去。”此時再做糾纏也沒有什麼意義,我一步三回頭目帶淚光地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