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煩燥,要有耐心。”穆貴人見陳圓圓有些悒鬱不樂,反倒親熱、開朗起來,“宮中不同外麵,宮中自有宮中的規矩。才等了五天就心煩,我呢,已經整整十三年啦!”穆貴人說著,把目光移向窗外的一株海棠,“你們看那株海棠,我十六歲剛進宮時,也是住在這間房裏,那時這棵海棠才隻有這麼高,可現在,它已經枝葉參天了!唉,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我隻得過皇上一次恩澤,賞過我兩次禦膳。這十三年,我就這麼一個人孤零零地苦守著空房……”穆貴人說著說著,淚水不知不覺地順著她那蒼白的臉頰流淌下來。
陳圓圓的心因震顫而收緊,她呆呆地望著穆貴人,竟不知說什麼好。
還是穆貴人打破了沉寂:“好妹妹,你看我還沒有老吧?”
“沒有。”
“我的身材變了嗎?也沒變吧?”穆貴人說著站起來,轉動了一下身子。
“也沒變。還是那麼婀娜苗條。貴人娘娘……你很美,真的很美!”一股悲憫從心中湧動,陳圓圓的雙眼潮濕了。
“別騙我了,我都二十九歲了,紅顏已衰,好花不在了!十三個春風夏雨、霜雪秋冬,人能不老嗎?”
陳圓圓望著穆貴人,強忍著的淚水再也控製不住,刷刷地滾落了下來。
“妹妹,別哭哇!”穆貴人一見這樣,反倒勸起陳圓圓來,“都怪我,剛見麵就說這些,惹你不高興。不過,這也說明妹妹心善。走,到我房裏坐坐吧。”
穆貴人的院落,雖和陳圓圓的儲秀宮僅一牆之隔,但室內的布置、陳設卻大相徑庭,這裏不是青春向上、沒有勃勃生氣、沒有富麗豪華,而是充滿了寂寞、衰敗和淒冷。
陳圓圓隨穆貴人走進屋中後,隻見屋中的擺設、家具皆素樸、陳舊,其中最醒目的是屋中間擺放的那架古琴。
陳圓圓想避開剛才的話題,衝淡穆貴人的幽思,便走近古琴,撫弄了一下,琴聲錚{钅從}悅耳:“真是張好琴!”
“這是臨幸那天,皇上送給我的。”但誰知穆貴人竟又把話題拉了回來,她轉過頭,盯視著陳圓圓,“你想過皇上臨幸的情景嗎?”
沒想到她又提出這個讓人難以啟齒的事,陳圓圓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
“皇上臨幸,雖說也是行男女之歡,但卻不像尋常百姓那麼簡單。”穆貴人根本沒有理會陳圓圓的羞澀,相反還頗有幾分得意和自豪,“尋常百姓隻是一男一女脫衣上床就行了。被皇上寵幸則不然,我被寵幸那次,先是因我年輕美貌討得了龍顏歡悅,然後告知六宮掌籍、記錄在冊,再由宮女們侍候沐浴,沐浴後裸著身子用大塊的白布裹起,四名太監抬著,把我送進了皇上的寢房,之後再由宮女打開白布,送上龍床。”
“為什麼非要用白布裹著呢?”
“怕你身上藏有利器呀!過去曆朝曆代不都有利用宮娥後妃,行刺皇上的事嗎?這是以防萬一呀!”穆貴人講起這些頗為眉飛色舞、繪聲繪色:“我進去後,值宿的太監和宮女便一直守候在門外,到第二天早晨,再將我用白布重新裹好,送回。最後是值宿太監記錄在案,某年某月某日,萬歲駕幸某宮,宣召某某宮嬪入侍恩澤。”
“這也要記上?”
“不然皇城內的三宮六院,上至皇後、貴妃、貴人,下到宮人、才人、選侍、淑女,多達幾千人,皇上怎能記得住恩澤過誰呀?”說到這,穆貴人話鋒一轉,隨即一聲長歎,“唉,隻可惜那次恩澤之後,我就這樣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等呀盼的,盼了個人老珠黃!”
“不,貴人才二十九歲,怎能算老呢!”
“二十九,在宮外也許並不算老,可在宮內,早已是昨日黃花了!”
“貴人娘娘!”隨著一聲興奮的高叫,穆貴人身邊宮女春香跳著跑了進來。
“什麼事呀,看你高興的!”
“小公公吳良輔來看貴人娘娘來了!”
那位被稱做吳良輔的小太監,從春香身後閃出:“奴才給貴人娘娘請安,給新人姑娘請安!”
春香抱起一筐碩大鮮紅的石榴:“這是良輔送給貴人娘娘的。本是曹化淳公公賞給他的,他沒舍得吃,送來孝敬娘娘,請貴人娘娘嚐嚐鮮。”
“難得你們有這份孝心。”穆貴人令侍女將石榴放在桌上,然後莊重道,“昨晚我查過皇曆,明天是黃道吉日,你倆的喜事就選在明天辦了吧!還不快去準備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