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麟征看到這裏,心中暗想,若早知如此,江山社稷何至於千瘡百孔!
皇帝從來是不檢討自己的,唯恐因此而影響了他的“聖明”,曆朝曆代均是如此。故崇禎能幾次下《罪己詔》引咎自責,已屬難得。當然,吳麟征也清楚,這均是萬不得已的一種策略。就是這次崇禎的《罪己詔》,也是在大臣們幾次上疏,並為皇上列舉了“有誤陛下”的事項:練餉之加、撫寇之說、款敵之議、催戰鬆錦、鑿挖河堤等重大失誤,以及請求開列十六年來誤國諸奸等重重壓力下,方決心下的這《罪己詔》,企圖以此恢複郡邑、擒斬闖獻,雪恥除凶,凝聚日趨渙散的民心,挽狂瀾於既倒。
這是聖上的意圖,而曹化淳今晚匆匆把這個東西偷著拿出來給我,他又是什麼居心呢?
“曹公公,這份《罪己詔》……”
曹化淳接過書寫《罪己詔》的黃紙,說:“明天萬歲爺將在早朝上宣讀,老奴抄來,是想讓吳大人先睹為快,以便早做打算。”
“早做打算?”吳麟征一愣,“請曹公公明示。”
曹化淳沒有回答,而是從懷中又掏出了一張銀票:“這是給你的。”
“銀票?兩萬兩?”
“事成之後,增加十倍。”
“吳某一向貧寒,從未見過這麼多銀兩,不知曹公公竟欲如何,對吳某有何吩咐。”
“打開天窗說亮話吧!”曹化淳指著《罪己詔》,“大明已亡國無日,這城是守不住的。連皇上都不得不‘罪己’,我們外姓人何必陪他姓朱的殉葬!杜勳、唐通降從大順後,很受闖王的優待……”
吳麟征聽到這兒,已經全然明了曹化淳的來意,但他仍裝作不知似的問:“曹公公的意思?”
“明天傍晚打開西直門,迎大順軍進城,吳大人從此即可富貴榮華、前程無限!”
“兩萬的十倍,果然可得二十萬兩銀子?”吳麟征顯得很貪心。
千裏做官隻為財,曹化淳深信這一真理。他見吳鱗征已經動心,頗為得意:“隻要大人打開城門!”
“何以為號?”
“懸起三盞紅燈。”
“好,一言為定。”
“明晚城頭見!”
吳麟征送走了曹化淳,待返回屋中時,卻見妻子竟換成白衣白褂,一身縞素。
吳麟征驚愕地連著後退了兩步:“這……這是為何?”
“本來以為,妾與老爺生則同生、死則同死,老爺如果殉國,則賤妾以身殉老爺。一不負國,二不負夫!但誰知,生死關頭,大明官吏個個怕死,隻重生命,忘了氣節,連我們女子都不如。二十萬金賤妾無緣享用,隻好先走一步了!”
吳妻說著取下牆上掛著的寶劍,便欲拔刀自刎。
吳麟征連忙上前,一把抓住妻子執劍之手,拉她到書案前:“賢妻,且慢!這是為夫留給你的書信,本想待我走後再讓人帶給你的。既如此,隻有現在請你一閱了!”
吳妻接過來,赫然映入眼簾的是三個大宇《絕命書》,她驚詫地抬頭望了丈夫一眼,然後方慢慢展開,隻見上麵寫道:
“祖宗二百七十年宗社,一旦將失,雖上有龍亢之悔,下有魚爛之殃,身居諫垣,徘徊不去,無所匡救,法應褫服。殮時用角巾青衫,覆以食衾,墊以布席足矣。棺宜速歸,恐係先人之望。崇禎十七年三月十六日,吳麟征絕筆。”
吳妻看完,泣涕漣漣,知道自己錯怪了丈夫,正欲賠禮,卻見吳麟征早已走出門外,直奔城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