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寒的山洞,一片漆黑,他在漆黑裏望著懷中的少女……他有異能,能在黑暗中視物,一雙炯炯的眸子,宛然明燈,洞悉一切。
少女發上還殘留著雪花,眉目嘴巴冷凝而緊縮,身體肌膚一片寒涼。她在急遽的失溫,徜若她絕命在他懷裏,那也是天數,即使是他,亦不能救。
他能嗎?
懷裏的少女在昏迷中嚶嚀出聲,還剩餘那麼一點意識,她那雙密密的睫毛逐漸結了霜,他的視線從她絕美的臉龐移到自己的胸前……他胸前懸掛著一顆玄色寶珠,迸著一星光輝。
聖珠乃曆代活佛的修持重器,百年相傳,不可離身。他明白這許多告誡,千叮萬囑……(歐倩兮《癡心咒》錄入:elaineiao)
一切都是因緣吧……他不自禁深深一歎,抬起手來,緩緩把寶珠自頸項取下,他托起少女的頭,把寶珠戴到她脖子上。寶珠一觸及少女,瞬間迸出寒芒,而少女冰涼的軀體開始回溫,她的暖香在他懷裏暈染開來,他驀然震栗,連忙以蓮座的姿勢坐著,靜心調息。
那古老的誡語,從洪荒的那一頭遙遙響起了警鍾:聖珠離身,必肇奇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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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她口渴,喃喃叫喚馬南王宮裏的保母,「梅咪,梅咪,給我水喝。」
梅咪遲遲不來,她難受得嗚咽。卻有一股鼻息拂來,然後不知是什麼東西,清涼而柔軟,輕輕貼上了她雙唇,她即刻貪婪地吸吮起來,彷佛激烈地吻著一個人,那人受不住,呻吟起來,一雙手把她按下去,她又沉入夢鄉……
這個夢好長,她以為永遠不會醒了,然而一種奇異的知覺挑動著她——她好象被包圍,拘束卻又溫暖,她的肌膚、她的胸脯、她的手心都有觸覺,都感觸到另一片肌理,另一個人體……
靈龍睜開眼睛,看見小喇嘛的麵孔,陡然想起一切,她掙紮的伸出手,「啪」地給了他一耳光。
「你半夜偷親我的嘴!」
小喇嘛鎮靜地解釋,「-口渴。」
靈龍趴在他胸前衝著他說:「你以為你的口水是可口可樂嗎?」
人們相信,他的口水隻需那麼一點兒,沾在額上,便可消災祛病。他起先沒吭聲,然後問:
「什麼是可口可樂?」
靈龍瞠目。「這可奇了……連非洲部落都有了自動販賣機,你還問什麼是可口可樂!」
她無法掙出他的懷抱,這才發現是一襲僧衣把他們糾纏在一起,她質問:「這是怎麼一口事?我為什麼和你在這裏?」
「-忘了嗎?我們到這裏躲避暴風雪,-全身濕透,凍暈過去,我把-的衣服脫了——」
靈龍扭動中的身子倏然一僵。「你把我的衣服脫了?」她的腦子到此才真正的清醒,記憶一點一點的回來——營地,山洞,暴風雪,他把她的衣服脫了……
一定是小喇嘛用僧衣把她與他一起裹住,她整副軀體與他相貼,因而每一-肌膚,每一個地帶,都感覺到他一身精實的肌骨。從他身體迸發出來的熱度——他永遠是那麼溫暖——一絲絲鑽進她的毛細孔,使她整個人灼熱起來,她的四肢,她的手掌,她的心口,她的麵頰,沒有一處不是熱烘烘的,像燒著似的。
她裸身被一個少年僧人抱在懷裏,他也同樣身無寸縷!靈龍想不到她會和男性有這麼親密的接近,她發過誓不讓男人碰著她,對她來說,失身等於失去靈魂。現在,與小喇嘛這樣的裸裎相對,肢體交纏,她不能不感到震撼與惶恐,卻又,卻又夾帶一股驚心動魄的亢奮……
他感受到她的顫抖,把她抱得緊些,低聲問:「怎麼了?」
那低沉的嗓子,是男人的嗓音……靈龍心慌地掙動起來,突然覺得胸口紮痛,她吃驚地低頭一看。
一顆鴿蛋大小黑漆漆的珠子,用三股紅絲線串著,掛在她胸前擺蕩。「這……這是什麼?」
「這是十萬聖珠——夜裏-嚴重失溫,我把它佩戴在-身上,它能渡厄解難。」
「渡厄解難是嗎?」靈龍很藐視。她敢說上海豫園商場的玩具鋪子,搜得出一籮筐這種玻璃珠子。
「不可能。」小喇嘛一口否定。
「什麼?」靈龍愕然。好象他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知道。他肅然說道:「十萬聖珠不是尋常之物,它經過曆代活佛加持,具有無邊法力,隻有到仙女窟來坐關靜休,才能請出聖珠。」
她遲疑地看著小喇嘛一臉的正色。「仙女窟?」
他朝他們所在的山洞努努下巴。靈龍仰起頭,四下張看,陡地倒吸一口氣。山洞已不再是黑沉沉的了,洞口那一頭的日光投射進來,照見四壁處處是巨大如人形的仙女石雕,有騰雲駕霧的,粉色衣帶子彷佛就要飄到人臉上來,有拈花微笑的,玉手上一朵花彷佛就要顫巍巍落下地,個個俱是粉綠朱紅,妙態橫生,簡直就像一群活生生正在起舞的風流人物!
靈龍緩緩把視線踅回小喇嘛臉上,微光裏,依舊是一雙亮灼灼的眸子,目如點漆,看得人心悸不已。靈龍忽然間失了神,望著他喃喃道:
「你臉還是髒的……」
她的手摸索著,抓過僧衣的一隻袖子,僧衣大致幹了,唯有袖口還留著一點潮濕,她便利用那點潮濕一抹抹擦拭小喇嘛的麵孔。她想看他,不知怎地,她務必要看看他的臉,知道他的長相,知道他是怎麼一個人,才能夠甘願心安。
小喇嘛幹淨的臉盤一露出來,靈龍竟然為之一呆——她不能相信世間男子能有這麼明麗俊秀的相貌,他的臉迎著洞口的光,疏眉朗目,鼻準挺拔,彷佛是鏤出來似的!
「哦!天啊……」靈龍望著他,對著這樣一張臉,一時間癡了。
小喇嘛雙唇微微翕動,欲言而未言。他的嘴型略為敞闊,線條是清楚的,卻又十分柔緩,因而使得那張唇顯出一種溫存的感覺。
撩撥著靈龍,撩撥著從未被男人撩撥過的她。
她頓然失去自我的意誌,成了一具木偶,被一股無端的衝動牽引著,她恍恍惚惚向小喇嘛的臉靠過去,靠過去,她的雙唇觸及他的嘴,輕輕碰了碰,溫熱柔滑的唇的接觸……靈龍震動了一下,然而沒有移開。
她吻他,記起夜裏吸吮他的口津那種饑渴,那吻變得狂熱、醉人,令人失去理智。她攀住他的肩頭,把身子重重壓在他身上,僧衣下滑,暴露出她整片光潔的背部,她的背部像冰一樣的冷,胸口卻像火一樣的熱,火星落在他們熱烈廝磨的唇上,靈龍聽到呻吟……不知是他的,抑或是她。
靈龍終於感到昏眩,不能呼吸,小喇嘛必然也是,因為他把她推開,但是雙手仍抓著她的肩,兩人的喘息聲在空空落落的山洞造成一種奇異的回音。
他們驚異而且怔忡地對望,彷佛什麼都不能理解。然後靈龍發現他的胸口有個奇妙的浮印,細看竟是朵蓮花,她不禁伸手去輕觸,迷惘地問:「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小喇嘛才剛要啟口,靈龍卻搶先道:「如果你要說你是十萬珠活佛,我就要說我是埃及豔後。」
他默然不語,一徑注視她,瞳心好深好深,是無法測度的世界。
「靈龍,靈龍……-在哪裏?」
山洞外遠遠的呼喊,把靈龍嚇了一跳,從瞳心深奧的世界跌回到塵世。她聽出是田岡和劉子齊交相的呼叫。
「他們找來了,」靈龍急道,「被他們撞見我們這樣……」她腮上一燙。「他們會把你殺了。」
說完,靈龍卻覺得自己這話是過於露骨的維護他,臉上越發火熱,小喇嘛則已經拉開僧衣,披身而起,把靈龍的一堆衣服挪過來給她。
靈龍穿衣穿得手忙腳亂,毛衣、毛褲、毛襪、背心、外套、靴子……她覺得活像把一座衣櫥穿在身上似的!小喇嘛是拿了什麼辦法幫她卸了裝的?這一想,臉又熱了,背過身子叮嚀他,「你小心藏著,不要出來,我去應付他們。」
她奔出幽長的洞廊,外頭陽光普照,積雪亮得刺眼,她用手遮一下眼睛,這才看見停在石坡底下的吉普車,她艱難地走一段雪地過去,不見有人。
她繞車一圈,喊了數聲,訝異地回頭眺望,忽見田岡和劉子齊竟從山洞鑽出來,馬上她的心噗通跌到腳下。
糟了,讓他們找進了山洞,這下不知道他們怎麼收拾小喇嘛!
靈龍狂奔過去,卻給滿地溶雪的碎石絆倒,跌在泥濘上,顧不得起身,先就叫起來,「你們別亂來……」
田岡和劉子齊聞言趕到,發現她都露出喜色,連忙把她扶起。靈龍卻不領情,在兩人手裏掙紮。
「你們又想把他怎麼了?他人呢……人呢?」
兩人都覺得怪異,田岡張著手,一直試著擁抱靈龍。「你在說什麼呀!靈龍?什麼人?」
「你們剛才跑進山洞,沒看見人嗎?」
劉子齊比較確定他沒瞎。「山洞裏黑壓壓的,什麼也沒有……哪來的人?」
田岡也接口說:「可不是嗎?靈龍!-是怎麼了——這三天-跑到哪裏去?把我們活活給急死……」
「三天?」靈龍一僵,震驚地看田岡。
「三天前大家吃過晚飯,就發現-失蹤了,一連下三天暴雪,根本沒法子找-……-怎麼會跑到這距離營地二十公裏的荒野來?」
這次靈龍真愣了——要不是田岡一夜之間發了瘋,就是她作了黃梁一夢。她和小喇嘛分明隻走了幾分鍾路來到這山洞,那也是昨天晚上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