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亙古流轉,不等人間清歡,許多年又過去。一稀鬆平常的黃昏,紅陽鋪灑在青石路上映出點點歲月斑駁。街頭徐家綢緞莊前,中年男人正抖著一扇門板往門縫裏合,門板“咯吱~咯吱”響。
“老板!”門前傳來。男人抬頭見一小夥,一頂破草帽,一身灰麻布衫,一匹瘦黑馬,一副窮酸樣,他沒心情搭話,繼續擺弄門板。“老板,可否討一碗水喝。”小夥又道。男人終於停下,不耐煩地仰了仰頭,“嗯嗯”兩聲。
小夥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一光膀子大漢正擔著沉甸甸的兩隻桶從一巷子口出來。“噢”,他舔了舔幹裂的嘴唇,拉著韁繩朝街對麵去。這巷子口比旁的寬了好幾倍,沿著地上的水漬往裏望去,巷子盡頭的壩子一棵大槐樹,樹下有口高腳井,他牽了馬直奔去。
待他再出巷子,殘陽淡淡,不知怎的前麵吵吵嚷嚷,傳來哭喊聲。“你們放開我女兒!”一老漢和幾個壯年男子扭打在一起,但顯然他不是對手,被一腳踢翻在地,又磕到路沿兒上,“嗷喲”,嘴裏立刻冒出血來,地上留了兩顆碎牙。可惜了的兩顆大白好牙,原本還可以再用個二三十年的。
“爹!”十來歲的姑娘又替自己急,又心疼爹,淚流不止,小肉臉蛋紅腫更顯可憐。
一大胡子上前揪住老漢衣襟,將他提起扇了幾耳光,血沫兒飛濺。“別不識好歹,雲蝶能被侯老爺看上是她的福分,當爹的該高興才是。”完了將老漢一把扔出幾步遠。老漢硬想再去爭奪,奈何沒爬起來,眼睜睜看著他們把雲蝶押走,隻能捶地大喊:“你們,強搶民女,不講王法!老天爺啊....”他喊聲回蕩在街上,兩旁的人躲在自家門縫看熱鬧,卻沒一個人來幫他。
“慢著!”一個挽著袖子的青年握著一條扁擔突然衝了過來,“雲蝶!”他看了看那可憐的姑娘,然後抱起扁擔,朝那幾個人揮舞過去。“喬哥,救我!”雲蝶似乎看到了希望。“我會保護你的!”喬哥哥使出全身之力,不出幾下就被揍得鼻青臉腫,他的扁擔都打在了自己身上,現在已經斷成幾截。
“自不量力!”大胡子抓住喬哥哥褲腰帶,將他提起舉到頭頂再狠狠地甩出去老遠,喬哥哥並不瘦弱,但在他手中卻像扔一個小豬崽兒。喬哥哥以為自己著地了,“啊”的叫喚一聲,,但有人接住了他,正是那個戴破草帽的小夥。似乎喬哥哥對他來說太大個兒了,他接住後隨即又扔掉,“啊!”喬哥哥又叫喚一聲。
小夥不緊不慢走過來,最後一點光打在他身上,將他襯得好似一個黑無常。晚風呼過,場麵陡地肅靜,大胡子幾人剛才見他輕輕巧巧就接住了喬哥哥,已有懼色。“何人?侯家的事別多管!”大胡子出聲嗬斥。小夥一聽頓住。大胡子以為他被嚇住了,瞬間得意,嘴角咧開。突然一截斷扁擔嗖地飛過來,徑直堵入他嘴裏後從後脖凸出。大胡子中午嗦了一碗油香牛雜米粉,當時決計想不到自己會嗦一根扁擔死了。一行人見狀丟下小蝶,撒丫子跑得精光。
將近個把時辰後天已全黑。大隊人馬奔馳而來,正遇路中間一人舉著小油燈,似等候多時。“老爺!就是他!”
“給我圍起來!”頓時小夥被團團圍住,火把多了,街上亮堂起來。侯老爺從馬上下來,他頭發花白,滿臉褶皺,一雙眼袋十分飽滿。他玉簪烏冠,綾羅錦衣,腰間一副蟒皮鞭十分蜿蜒。“就這麼個小狗崽兒啊,當什麼三頭六臂呢。”
“老爺當心,這小子邪乎著呢。”旁的那人說著步子往後退縮。“哼!沒出息的東西!”侯老爺瞪他一眼,然後對著小夥,“我的雲蝶呢?”
小夥心平氣和,“你年紀大了,消受不起,我已經替你消了。”
“啊!你,竟敢糟蹋我的女人....啊,雲蝶!” 侯老爺心痛不已。家裏兒子管得嚴,好不容易這天兒子出門了,他趕緊派人來抓個小姑娘回府享受一番,卻不料被這小廝捷足先登,滿腦子的雲雨之事化作泡影,氣得抓褲腰帶。
小夥依舊心平氣和,“老雜種!順便告訴你,那姑娘,嘿,白嫩得很!”
“你!你!你!”侯老爺遭受雙重侮辱,生平第一次被當麵罵雜種,驚慌得又抓褲腰帶。要是誰背後罵個上千遍他也不在乎的,當麵罵,他一張老臉鋪滿這寶慶城也擱不下。“那就先弄了你這個小雜種!”他麵露凶色,一把抽出鞭子猛地揮舞過去。卻不料對方輕鬆拽住鞭子,同時小油燈已朝他扔過來。因為動作太快,他沒反應過來。
“老爺,你褲襠著了。”侯老爺一聽,似覺胯下發燙,馬上鬆了鞭子,趕緊救火,旁的人一起撲騰一番算是滅了,卻還有徐徐青煙從胯下冒出,和侯家祖墳上冒的差不多吧。“啊!小雜種!”侯老爺大為惱怒,一邊捂著褲襠後退,一邊叫囂,“給我上,抓活的!拿回去一刀一刀剮!”。
一群人提著刀蜂擁而上,街上頓時又嘈雜,那些門縫裏又不知躲了多少雙眼睛在偷看。十來個人揪著小夥一個人打,一番搏鬥下來,不僅沒抓到他,反而栽倒一大片,刀片嘩啦啦地落地,夾雜著慘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