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循聲而去,一路到了沙灘。
但見海岸線近前有一中年僧人盤膝而坐,麵前一簇篝火上正炙烤著兩條海魚,不遠處,一位身著青衣的年輕男子,身段婀娜,蘭指微翹,正吟唱著戲曲,曲調時而高亢,時而哀怨。
月光灑在沙灘,沙礫折射出珍珠般的細密光點,加上這二人一靜一動,相得益彰,月色、僧侶、青衣……遠遠看去,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一宵兒奔走荒郊,窮性命掙出一條,到梁山請得兵來,誓把那奸臣掃!”
“……”
一曲唱罷,長空不由鼓掌叫好:“好,好一出蕩氣回腸的《寶劍記》!”
雖然自小被父親寄養在廟裏,但寄養終歸是寄養,並非出家,除了白日讀書,夜裏練武,閑來無事時,總是陪著自己那位整日笑嗬嗬的師父,坐在他那台老式收音機旁聽戲。
聽得很雜,京劇、越劇、昆曲、黃梅戲……常年的耳濡目染,使得長空對各類曲目都略知一二。
青衣男子剛唱的是昆曲經典劇目,名曰《寶劍記》,講的是水滸英雄林衝林教頭,含冤入罪,夜奔梁山,最後擒高俅殺小人,夫妻得以團聚的故事。
中年僧人似是早知道黑裏有人,聞言沒有任何反應,那青衣男子倒是吃了一驚,幾步走了過來。
打量著長空道:“閣下懂戲?”
“不懂,隻是跟著師父聽多了,算是半個票友,唐突出聲,不知是否攪擾了二位的雅興?”
青衣男子展顏一笑,躬身一揖:“無妨,戲本就是唱給人聽的,觀眾越多,唱戲的中氣越足,隻是……”
他頓了頓,謙遜頷首道:“我這把破鑼嗓子,倒是讓公子見笑了。”
“小哥過謙了,我打小就聽戲,這出《寶劍記》更是聽不少人唱過,毫不恭維的講,跟小哥比都差點意思。”
傳承這東西,特別是書畫戲曲這類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文化傳承,就算保護的再好,傳上個幾百上千年免不了荒腔走板,缺胳膊少腿。
拿這首《寶劍記》來說,現代戲曲藝人唱的雖也不俗,但跟青衣男子一比,總覺少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古意。
“奴家也學過幾年昆曲,原以為即使沒得要領,至少也算入了門,適才聞聽公子金嗓,方知自己那兩嗓子,恐怕還未及皮毛。”阮莞原本跟在長空身後,此時也走上前來道。
“二位謬讚了。”青衣男子欠身說道:“上天待我不薄,未曾想在這荒僻之地竟覓得兩位知音,如蒙不棄,二位可否告知姓名?”
“長空,鷹擊長空的長空。”
“奴家阮莞,見過公子。”
青衣男子端手一揖:“在下苗青,這廂有禮了。”
說完便拉著長空和阮莞一路往篝火那邊去了:“既是同道中人,再聽小生多唱幾曲如何?”
……
苗青本在台州府的戲班謀生,半年前,台州府遭了倭難,苗青跟著戲班一起出逃,半路被流民衝散了,便獨自流浪到了這裏。
這裏人都喊他“戲瘋子”,每日雞叫練聲,晌午唱段,一直能折騰到傍晚,雷打不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