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車速太快,奧迪的性能也極好,被削掉車頂和人頭的車身載著人身,從長車的另一側衝出,滑行十幾米,才一頭撞到路基上。
施米路死時的慘狀,方原從當天的日報上看到了。日報搶新聞也真夠快的,趕在十點開印前搶發了。
那張車禍現場圖片雖然經過處理,但放大印在頭版上,馬路上紅色的血、被撞得像一堆廢鐵的黑車皮,上麵蜷曲著的已不像人身的兩個模糊物,還有巨大的車廂,叫人看著驚心動魄。
當時方原不知道車禍裏的兩個死者,其中一個就是施米路。他一邊看報一邊喝咖啡,還接了一個以前中介公司舊同事的電話。舊同事約他十一長假去自駕遊,他還說:“我這份工哪有長假呀,看了今天的報紙沒?現在車禍太多了,看得人車都不敢亂開啦……”
隔天,施太太的電話打過來,方原才知道。他全身一震,人傻了一樣。
終於明白了那個夢。
開始他無法相信。
那天半夜,他還跟她通過電話。令他心裏隱隱作痛的,是那晚他太過分了,在她最不開心的時候,他三番四次掛掉了她的電話,最後還關了機。如果他願意讓她多說幾句,那怕是多麼無聊……如果他耐心勸她早一點回去,她不至於這樣爛醉。她早一點離開半島,就會錯過那輛瘋狂的長車,這場可怕的車禍根本就不可能發生。
如果,如果。
這兩天,他無時無刻不在愧疚,內心覺得對不起這個心地不壞的女人。
一想到她的率性,她的奔放,她嘎嘎的大笑,她狡黠地看著自己的眼睛,他的心就像喝廣東早茶時,平底銱裏邊煎邊賣的馬蹄糕。
事後他跟王靚說,早知這樣,自己那怕少睡一個晚上,通宵跟她東扯西扯,甚至知道她醉成這樣,就該跑去把她拉回家,這事就斷不會發生。
王靚也很難過,畢竟和施米路有過一麵之交。但她不認為這事跟方原有關係。“這是一場事故,意外發生的,誰也不想,也沒有如果這種假設,你如果如果地,事事都攬到自己身上,那擔子也太重了,隻會令自己不開心……”
也許王靚說得有道理,但一個月不到,方原相繼失去了兩個客戶,一個子,一個母,都曾是深度相處過的人,他怎能不痛心!他們不純粹隻是他的租用者,他們還是他的朋友,在外麵人看來,他們還是他的親人啊!
他覺得再也不能幹下去了,否則他會得神經病的。
忐忑不安的時候,方原就在MSN上跟舒兒狂聊。舒兒之前已收到他的電郵,她性情大變,從容而又帶點幽默地說,他那份自我檢討寫很太動人了,她決定原諒他當初的欺騙,並把這種欺騙稱之為“善意的謊言”。她的寬容令方原有點感動。尤其是現在,除了王靚,她幾乎要成為他可以推心置腹的好朋友了。
遠在倫敦的舒兒說,她太明白他的心痛了。即使是失去一個相識不久的普通朋友,都會讓人難過半天的,何況是這樣一種特殊關係——大家曾經一起緊密合作,為了給一個孩子一個完整的愛心,他們曾在自己設定的特殊時段裏,過過“家庭生活”,他們在這個虛擬的完整家庭裏,眉眼默契地飾演過“夫妻”。
舒兒這些個比喻非常熨帖。他非常感激她善解人意的安慰。
她說,在倫敦微霧的天空裏,她自己也慢慢平複了下來。她想明白了,人總要失去的。“有一天我們連自己也會失去。但人生的路還是要繼續行走。”
他問她什麼時候回來,舒兒說:“快了,也許下周,也許明天,我就會訂機票,媽媽和她的學者丈夫比我的生活更有規律,這兒不是我長呆的地方……何況我找到信仰了,去哪兒波多都將和我一起,我再也不會孤獨,我現在學會了隨心而為。”
方原說,能盡早回來就最好,他需要她幫忙,幫施米路打一場官司。“之前我答應過她,等你回來,我介紹你們認識,她想為她的非婚生女兒爭取合法的撫養費。現在她不在了,剩下老人和孩子,我想請你幫這個忙……”
舒兒一口答應,她說明天就上網訂機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