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笑著向她簡單解釋了一下情況,說我因為表現好而提前回來,接著問起母親在哪。周老師猶豫了一下,才歎息道:“昆侖,你母親……已經去世一年多了!”,頓時我的笑容凝滯了,仿佛一個巨大的霹靂在我頭頂炸響,轟得我大腦一片空白!
“不可能!!!我十天前還收到我媽的信!!你胡說!!”我大叫道。
周老師點點頭,難過地道:“我知道,因為這一年多來,那些信……一直都是我遵照她遺囑替她發的!”。聽到這句話,一時間我眼前一片昏黑,差點沒昏了過去。
坐在周老師家裏,我木然地握著滾燙的茶杯,麵色蒼白,靜靜地聆聽著周老師敘述著母親的事情。
原來母親在法庭上昏倒後,被送到醫院就檢查出竟然已經患了晚期胃癌,醫生斷定再拖也拖不過半年了。母親並不怕死,隻是不願意在我還未出獄就死去,她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著我自立、成家、為她生個孫子,組成一個完整而美滿的家庭,但殘酷的事實卻擊碎了她最後那可憐的一點leduwo。先是我入獄了,再然後是她患上了絕症,被斷定隻有半年的生命,這殘酷的打擊讓她單薄的身體不堪負荷。
而她終究艱難地站了起來,搖搖欲墜地和病魔作著鬥爭,一點點的渴望著至少堅持到我出獄,好再次看到愛子的容顏,但那海外孤島黑獄卻不許母親探監,隻允許書信往來。母親把她的期盼和最後的祝福一點點的溶入了那薄薄的幾張紙上,點點滴滴敘述著心中無盡的關愛,卻在這鴻飛往來中絲絲掙紮延續著她殘破的生命。但終於,不斷和病魔糾纏的母親還是倒下了,雖然她奇跡般的堅持了近兩年,但終究還是倒在了孤獨的病床上。
臨終前,母親花了兩天的時間,用她最後的餘燼寫下了足足六十封信,托付給了周老師要它每月寄一封直到我出獄,始終她未告訴我她身患絕症的消息,她擔心我衝動的性子會因她的噩耗而在監獄裏引起不可收拾的後果。就這樣,我每月誦讀著母親留下的關懷,卻不知道那字字句句盡是她透支的生命。
“你母親去世時好瘦啊,隻剩下了一副骨架子,還在念叨著你的名字,孤伶伶地,隻有我陪著她……”,說著,周老師掉下了淚,而我,則一把捏碎了手中的茶杯,鋒利的玻璃刺進我的手心,鮮血流了下來,卻沒有我臉上的淚水疼痛……
這是一塊墓碑,很簡單的水泥墓碑,母親的名字就刻在上麵,簡簡單單的,沒有照片,沒有花束,隻有**裸的青苔把墓碑染成了班駁,而我凝視著墓碑已經整整一夜了。淚水早已流幹,隻是心裏的痛卻還是那樣的沉,直漲得我想發瘋。
這算什麼?!我了不起麼?!在那個鳥不拉屎的孤島上自以為堂堂正正的乖乖受刑,逍遙的修煉,開心的遛鳥,卻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正掙紮在生死邊緣,卻還惦念著,用她那單薄身體寫下一封封不知隱藏了多少痛苦的書信,安慰著我這個不孝!不仁!不忠!不義的兒子!我他媽算什麼東西!!自以為有本事可以招魂引鬼長生不老,卻救不回自己已經死去了一年多連屍骨都化為灰燼靈魂早不知輪回到那裏的母親!!!狗屁!狗屁!!全都是他媽的狗屁!!
我眨動著幹澀的眼睛,慘笑著,突然一拳砸在地上,把青磚鋪成的地麵砸為碎粉,然後一把拔起母親的墓碑,抬手把墓碑上的銘文抹為飛灰,咬破手指,深深在墓碑上刻下血紅的懺悔:
慈母手中線,
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
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
報得三春輝!
放下墓碑,我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十個響頭,沙啞著道:“媽!以後兒子再也不能報答您的大恩了!有朝一日,兒子或許還會回來,您老……保重!!”,言畢,起身,掏出懷中的書信一把搓為飛灰,仰天一聲淒厲長嘯,悲風長野,轉身而去,天邊已是黎明。
此刻,往事隨風,不堪回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