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假裏(1 / 2)

放了寒假,山子沒有像上小學時,先花幾天時間做完作業,之後就是和小夥伴們去瘋玩。這個寒假,他很少出門。作業隻用了四五天就做完了,然後就是看書,看爸爸和姐姐捎回來的小說,還有爸爸給訂的《少年文藝》。二是寫日記,寫作文,一口氣寫出了六篇作文,每寫完一篇,山子都有一種說不出的成就感。

娘一邊做家務活,一邊從老花鏡上邊瞅瞅山子,臉上露出很欣慰的笑容。

打兒子上初一,盡管一中離家隻有十幾裏,性格內向的娘雖然嘴上沒說擔心的話,但心裏卻是很牽掛的。兒子從小沒離開過娘,這一上初中,突然不在家裏住了,晚上睡覺身邊沒了兒子,娘心裏也覺得挺“閃得慌”。

過了年,街頭巷尾還不時地響起零零碎碎的鞭炮聲。還有“砰——叭”的響聲。場院上,有好幾幫男孩子在打“嘎”。農家的院門口,還有好幾幫身穿花棉襖的女孩在跳房、踢毽子。

山子不願參加到打“嘎”的隊伍中去——即使參加進去了,自己也不中用,就貓在家裏看書,寫日記。

再就是幫娘幹活。用一把斧子,把一些幹樹枝砍成一段一段的,好生爐子取暖。家裏有一個木頭墩子,娘用斧子劈了好幾次,隻砍下來幾小塊。山子把斧子在磨石上磨得飛快,去砍那個木墩子。娘一再提醒山子:“兒啊,好生著手啊!”

山子嗯嗯地應著,三下五除二,把那個木墩子先劈成了兩大半,再從邊上一條一條地往下砍,砍出了一大堆木柴。

娘很高興,說:“這些柴火,能燒半個月了。”

山子靜下心來時仔細想了想,比起那些沒考上一中的同學來,自己上初一這半年來受的挫折、委屈,真算不了什麼,起碼不用風吹日曬地去山上窪裏幹活吧?而小桂、小秀、小申他們,從六七歲起,就幫父母幹活,分擔養家糊口的重擔。初中沒考上,小秀、小申他們都下地幹農活去了。幾個女同學,有的去幹農活,有的在家幫著養雞養豬,推磨壓碾,還有的已有人給提親,準備出嫁了。

村裏的新娘子臉兒紅撲撲的、水靈靈的,像一朵桃花似的。可沒過幾年,生了孩子,又種地,又養豬養羊,還要伺候公婆,臉上的紅潤就消失了,皺紋也出來了,頭發也亂了,衣裳也髒了。三十多歲的年紀,就像四十多歲似的。

山子這麼想想,就挺知足了。此外,大柱、小胖他們為難自己是太過分了。可自己也有錯呀!如果自己沒有一點兒錯,他們也不會老找自己麻煩的。

這麼想想,心裏就輕鬆了不少。

這天下午,後院的高大娘手裏攥著個信封來了,對娘說:“兄弟媳婦,俺來請你家的大學生,給俺兒寫封信。”

娘說:“行啊,隻是,怕他寫不好。”

高大娘姓高,個子也高高的,比山子娘大幾歲,也是一雙小腳。高大娘三十多歲時丈夫就生病去世了,她獨自一人把獨生兒子撫養成人,又送兒子去當了兵。兒子挺有出息,幹了十幾年,當上了軍醫,找了個城裏媳婦,給高大娘生了個胖孫子。山子見過回來探親的高大娘的兒子,人長得白白的、胖胖的,穿一身軍裝。高大娘是軍屬,加上性格豪爽,鄉親們都敬她三分。

山子就在小桌上鋪開兩張信紙,按高大娘說的,給他兒子寫信。山子記得爸爸給姐姐寫信,開頭稱呼都是“兒”,就問了高大娘兒子的名字,先寫了“××兒”,又點了個“:”。

之後,山子就按高大娘的意思開始寫信。無非是節前寄來的十塊錢接到了;我身體很好,吃飯也不少,你不用掛念;又說,春節你值班不能回來看我,不要緊,以後有空再回來,最好和媳婦一塊兒把孫子帶回來,讓我看看。

山子寫完信,高大娘從大襟褂子的口袋裏掏出一毛錢放在小桌上,對山子說:“小啊,你就好事做到底,到你爸爸那裏,買個郵花貼上,把信給俺兒寄去吧!”

說完,笑眯眯地看著山子,對娘說:“兄弟媳婦,俺看著你這個兒,哪裏都好。”

娘還是那句話:“嫂子,這個孩子,傻!”又去找來兩分錢,交給高大娘。一張平信郵票八分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