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十一回:田橫自刎葬洛陽 婁敬進諫都長安(1 / 3)

卻說高祖聞陳涓之諫,欲起兵往海中伐田橫。張良道:“海內初定,人心散亂,不宜輕動刀兵。況田氏自起,與漢素來無怨。不如遣使赦罪收之,既可顯陛下仁義之心,又可免後日生亂。”高祖從之,令寧昌為使,往海中來見田橫。

卻說田橫自別彭越,引故部五百餘人入海避難,居於島中。寧昌來見,呈上高祖之書。田橫閱之,書中盡述赦罪安撫、招安納降之意。田橫謂寧昌道:“我昔時得漢王之詔,本意欲引全齊之地歸附漢王。卻因韓信背信棄義,暗中偷襲之故,一時義憤,方背漢相拒。今兵敗亡命,身無立錐之地,豈有顏麵再往拜謁。請先生回稟漢帝,田橫願世居海上,了此一生。”寧昌勸道:“韓信當初襲齊,乃是他獨斷專行之舉,吾主實不知也。然韓信功勞卓絕,又是奉命行軍,亦不好降罪,此事還請大王見諒。今漢帝既已一統天下,自當與豪傑義士共安天下,請大王勿要過疑。吾主乃寬厚長者,非項氏之凶殘也,於足下利害,亦宜奉詔從命。”田橫道:“吾曾烹殺酈食其,與漢王結怨。今又聞其弟酈商在漢為將,賢而多功,故驚恐不已,不敢奉詔。請先生代為傳言,請為庶人,守居海島中。”寧昌見田橫意決,登船回來,稟奏高祖。高祖聞之讚道:“田橫真義士也!”乃招衛尉酈商道:“齊、漢為天下而爭,各為其主,與汝兄弟並無私仇,請將軍勿留怨恨。日後田橫來降,若動搖其人馬從人者,夷罪三族。”酈商受訓而退。高祖複遣寧昌再使田橫。

寧昌入海謂田橫道:“漢帝有旨,君若來從漢,大者為王,小者封侯,貴不必言。若不來,必起兵來伐,良賤並誅。”田橫自知眾寡懸殊,若微兵抵漢,不亞若螳臂當車,決無成算,遂受詔,歸與從者道:“漢主約我入降,我欲從之,如何?”眾人皆道:“劉季外寬內嫉,非容人之人。今大王在三齊素有威望,從者如歸,劉季視為大患,故來招之,暗有相害之意,大王切不可依約赴漢。”田橫道:“不然,我兄弟三人起於亂世,興齊抗秦,量漢主不奪我功也。”有二門客,現為騎將,謂田橫道:“臣願隨大王共往洛陽,視其情形而動。”田橫從之,謂部下道:“汝等先且在島中安候,我若得安,必來相招。”眾人心神不定,各自退去。

田橫引二騎士隨寧昌起程,共往洛陽。行至屍鄉,田橫謂寧昌道:“人臣見天子,當洗沐而後見。公請先歸洛陽稟告之,吾明日再往見漢帝。”寧昌聞言不疑,先遣人飛報漢王,自與田橫留宿驛中。次日早起,田橫喚二騎士道:“天下方亂之時,田橫與漢王並起舉事,俱南麵稱孤。今漢王平定海內,貴為天子,而田橫乃為亡虜之人,北麵事之,其羞愧如何能受。況我又烹人之兄,與其弟並肩而同事一主,縱彼畏天子之詔,不敢動搖,我安能無愧於心乎?今漢主所以欲見我,不過欲一見我之麵貌。漢主在洛陽,今二公斬吾之頭,馳三十裏,形容尚未能敗,猶可一視。”二士急拜道:“大王不可!”舉首看時,田橫已拔劍自剄而死。後胡曾有詩歎道:“古墓崔巍約路岐,歌傳薤露到今時。也知不去朝黃屋,隻為曾烹酈食其。”

及寧昌聞聲至時,已不可救也,眾人皆嗟歎不已。二騎士大哭一場,依田橫遺言,奉其首級,跟從漢使快馬奔入洛陽,呈現高祖。高祖視之歎道:“田橫如此,亦非無由,度朕心記酈食其之事,不能相容也!嗟乎!起身布衣,兄弟三人相繼為王,豈非賢人哉!”言畢流涕不已。二騎士拜道:“吾王暴屍荒野,請陛下憐而葬之。”高祖然之,封二騎士為都尉,發二千士卒,以諸侯王之禮,厚葬田橫於洛陽之郊。

二騎引眾取回屍身,回洛陽下葬。既葬罷,二人伏於墓前,大哭三日,水米不進。二人相謂道:“大王所以自盡,一則不欲屈身事漢;二則為全五百義士之命,實為丈夫所為也!吾二人久隨大王,豈可苟求安逸,忍辱偷生。不如相隨大王而去,以遺忠義於世也。”主意已定,皆自剄於田橫墓旁。軍士歸報高祖,高祖聞而大驚道:“二門客尚賢能如此,可見田橫兄弟高風亮節,得人之心甚也。朕聞其餘尚有五百人在海中,若不及時收服,其患無窮也。”急派使者入海中善言相招。五百人聞之,皆相擁而泣道:“大王赴漢求死,皆為吾等之故,吾等安能獨留世上。”於是相繼自殺而死,更無一人來降。後人感田橫之義,遂以田橫島以名其處,有人詩讚道:“遐荒效死平生誌,屈誌何顏更事人。一德感人應有素,百夫從事古稀聞。生前誤應關中召,死後難歸海上群。心不漢臣身漢士,千年遺恨洛陽墳。”

高祖得知五百人死訊,雖歎息不已,但心患已除,自然心安,遂往洛陽南宮居住。行至半道,望見諸將數人聚集偶語,車杖過時,卻都閉口不言。高祖問張良道:“此所言何事?”張良道:“陛下不知乎,此乃謀反耳!”高祖大驚道:“天下既已安定,何故而反?”張良道:“陛下起身布衣,非名旺之族,皆憑此輩將士之力,方得共取天下。今陛下已為天子,而所封者皆蕭、曹、周、樊等故愛之人,而所誅者皆平生仇怨。今軍吏各計其功,量天下不足以遍封,故起反心。今日陛下所見,即此輩恐陛下不能盡封,或恐昔日有過失而懼誅者,相聚而謀反。”高祖甚憂,道:“眾將各有兵權,相接共反,不可收拾。朕當如何處置?”張良笑道:“陛下勿憂,臣有一計,可安群臣。”高祖急問其策,張良道:“陛下平生所憎,又為群臣所共知者,何人最甚?”高祖沉思半晌,道:“雍齒與我有故怨,數窘辱我,早欲殺之。然其自歸韓信以來,多立戰功,我雖記恨,不忍殺之。”張良道:“今可急招雍齒封之,以示群臣。群臣見雍齒先封,則人人自定其心,不複再反。”高祖大喜而從。次日設宴大會群臣,先封雍齒為什邡侯。待雍齒拜謝已畢,高祖謂群臣道:“今天下方定,事務繁忙,暫難盡定諸君之功。日後國事理順,諸君功定,朕自當依之行賞。諸君從朕於患難,朕平生不敢相忘也。”又催促丞相、禦使早定各將之功,以盡封功臣。群臣罷酒,各喜而相道:“雍齒尚且得封為侯,我等有何可憂。”於是兩相安定。後王安石有詩道:“漢業存亡俯仰中,留侯當此每從容。固陵始議韓彭地,複道方圖雍齒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