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周勃、傅寬大勝陳豨而歸,高祖親接入城,重賞二將之功,又令全軍歡慶三日,不論君臣,盡皆縱意盡歡。三日已罷,一並歸常,高祖複議軍情,謂眾將道:“陳豨既已奔胡,代亂已平,隻是不知柴將軍與韓王信戰事如何?”曹參道:“陳武精而多謀,本就非尋常之將可比,加之身孚重任,別存小心,當不辱聖命。陛下若不放心,可使人前去打探。即便是戰之不利,亦無可憂。今大敵已去,陛下可發全軍擊韓信,彼焉能當我?”高祖亦然,令人往陳武營中詢問戰況。
卻說陳武引軍與韓王信對峙於參合,月餘不戰,隻待雁門戰報如何,再定對策。這日聞周勃北平王黃,西奪雁門、雲中二郡而歸,複與陳豨戰於靈丘,大獲全勝。而陳豨敗後,已北投匈奴去了。副將盧卿謂陳武道:“皇帝分兵攻四方,皆告勝捷,唯將軍恃敵不攻,如何建功?不如發兵疾戰,早擒韓王信以回報皇上。”陳武道:“非也,凡與敵戰,當先禮後兵,削其鬥誌,方可用強。”乃手書一封,令人傳與韓王信。
此時韓王信聞陳豨、王黃皆敗,心中恐慌,正在進退兩難之機,陳武使者至,將書信呈上。韓王信拆書閱之,書雲:“漢棘蒲侯陳武致韓王韓信書:大漢皇帝陛下素來寬仁,諸侯雖有叛亡而後歸者,輒複故位號,不誅也,此亦大王所知之事。今大王敗亡走胡,非有大罪,乃時勢所迫。若能改過,歸降,皇帝必然赦罪。若投夷抵議,執迷不悟,以足下之勢,無異於抱薪救火,至大廈將覆之時,獨木難支矣!”韓王信閱畢歎道:“柴將軍不知我也!”遂回書道:“陛下擢仆於閭巷,終而南麵稱孤,此仆之幸也。然仆所以不能歸漢,是以有三罪也:滎陽之事,仆不能死,囚於項籍,此一罪也;寇攻馬邑,仆不能堅守,以城降之,此二罪也。今為反寇,率兵與將軍爭一旦之命,此三罪也。夫文種、範蠡無一罪,身死亡;仆有三罪,而欲求活,此乃伍子胥所以僨於吳世也。今仆亡匿山穀之間,旦夕乞食於蠻夷。仆雖思歸,但如痿人不忘起,盲者不忘視,勢不可為也。”令來人將書捎回。陳武閱畢,毀書罵道:“此亂臣賊子之言也!”遂發兵來攻,韓王信引兵出迎。兩軍於山野曠地列成陣勢,陳武出陣罵道:“背主小人,速來受死。”韓王信出馬道:“書中之信,已然盡訴,既將軍視若無睹,隻得一戰。”於是二人各舉刀槍,殺作一團。戰了十餘合,陳武敗走,韓王信引軍趕了二十餘裏,奪了陳武之寨。陳武複紮一寨,休息一夜。
次日,韓王信使曼丘臣往營前挑戰。陳武引軍出營,布陣出馬,望見曼丘臣身長九尺,麵目奇醜,因指其大笑道:“今方正月,陽世如何有陰鬼!”曼丘臣大怒,揮刀來戰。陳武戰約十合,大敗而走,又退了十餘裏,將兵馬收攏,看見韓王信已收兵,依舊草立一寨。韓王信大勝兩陣,心生傲氣,乃擺設宴席,與眾將飲酒慶賀。
早有探馬報入東垣,高祖聞之大驚,謂眾將道:“我知陳武素來謹慎,若無必勝之機,從來不會輕動,本以為使其對敵韓王信,必無憂慮。卻不知如今為何連戰連敗,使韓王信得勢。”即欲擇別將換之,曹參諫道:“陳武曾為臣之部將,征戰多年,臣深知其人也,非魯莽好輕之輩。彼如此連敗,當別有計較,陛下勿要輕易生疑。”樊噲秉手出班道:“臣願引一軍察之,若他果然不敵韓王信,臣自去迎戰。”高祖許之。樊噲便引三千騎兵,連夜至陳武寨中。陳武見之詫異,問道:“樊將軍如何來了?”樊噲責道:“因將軍連日為敵軍所敗,皇上甚有責怪之意,故遣我來一問端的。”陳武笑道:“此乃末將驕兵之計也,破敵隻在今夜間。將軍既來,正可助末將一臂之力。”樊噲道:“曹敬伯亦是言你別有計謀。某既來之,當助將軍破敵。”陳武大喜,與樊噲分兵劫寨,由陳武創其大營,樊噲截其歸路。
當夜二更已盡,陳武引兵悄至敵寨之外,見敵軍並無防備,便於左寨門舉火為號,驅軍殺入寨中。韓王信、曼丘臣因連勝數陣,以為漢軍不足慮,歡欣暢飲,不酣不寢,此時皆醉臥於大帳之中。及漢軍殺入,軍中登時大亂,軍士摸黑而起,辨不清東西,四下亂走。韓王信為左右搖醒,聽得殺聲,急忙綽槍上馬迎敵。方出大帳,陳武已飛馬趕到,韓王信舉槍迎敵。戰有數合,韓王信酒猶未醒,槍法大亂,抵敵陳武不住,撥馬往北逃竄。望見曼丘臣蒙頭奔來,急忙叫住,並馬而走。出得寨門,忽見火光大起,一軍突出,為首一騎,正是漢將樊噲:橫刀立馬,擋住去路。韓王信未戰先怯,不敢迎敵。曼丘臣醉酒之中,不知好歹,舉刀便出。交馬隻一合,被樊噲手起一刀,連頭帶肩,劈去一半。漢軍四麵圍來,皆大喊:“休要走了韓王信!”韓王信知不能突圍,長歎一聲:“吾今死於此地也!”遂拔佩刀自刎而死。後人有詩歎道:“列國遺孫生亂世,身隨漢帝興韓祀。心高不滿河東土,夢斷參合疆易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