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十九回:四皓共宴保太子 高祖升遐長樂宮(1 / 3)

卻說漢高祖箭創複發,深居長樂宮,一臥數日。戚姬早晚侍候,見高祖呻吟不止,常出怨言,雲:“若非太子不能東征,何需陛下親冒矢雨,舍身圖賊。陛下有今日之難,皆是太子之過也。”高祖初不在意,耐不住戚夫人成日絮叨,卻也動了怒意,暗想:“若太子爭氣,何用我花甲之年,不能安逸,還要勞師遠征。”遂複有廢太子立劉如意之意,先喚張良議事。張良當初已受呂後輔子之托,又為太子少傅,當然不能坐視,於是推心置腹,極力阻諫。怎奈道破了嘴皮,高祖就是不睬。張良自思平日進言,無不納從,今番如此針鋒相對,再說也是無用,不如暫且收聲,看他皇帝究竟如何行事。於是當即告辭回府,杜門謝客,托病不出。

此事紛紛擾擾,傳入眾大臣耳中,當時便惱了太子太傅叔孫通,急步入宮來諫。高祖方臥未起,依床見之。叔孫通問道:“竊聞陛下欲易太子而立趙王,此事屬實乎?”高祖道:“我正有此意。”叔孫通朗聲道:“昔者晉獻公以寵幸驪姬之故,廢太子申生而立奚齊,晉國動亂數十年,為天下所笑。秦始皇以不早定扶蘇,使胡亥詐立,自使滅祀,此陛下親眼所見之事。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之;呂後與陛下攻苦食啖,隻生太子一人,豈可背哉!”言至此,叔孫通情緒激烈,見高祖三尺龍泉掛於床邊,便搶步上前,掣於手中。叔孫通素乃文儒之士,忽有此舉,高祖與近侍皆大驚失色。叔孫通以劍附頸道:“陛下必欲廢嫡而立少子,臣願先伏劍而誅,以頸血汙地!”高祖慌忙從榻中躍起,挽其臂道:“請公罷手,我不過偶出戲言而已,幸勿動真!”叔孫通把劍放下,複答道:“太子為天下之根本。根本一動,則天下震動也,陛下奈何以天下為戲!”高祖道:“吾聽公之言就是。”叔孫通聞之,謝罪告退。後陳普有詩道:“劉項權將作狗偷,誰能撩虎又靡頭。漢王不是坑儒主,頸備依依是可羞。”

戚夫人聞高祖答應叔孫通,便入室跪而泣道:“陛下既已許諾易太子,為何中途又變?”高祖道:“叔孫通海內人望頗高,今以死來諫,我奈他不過,隻好佯應,且安其心。日後木已成舟,其能如何!”戚夫人暗喜而退。

卻說叔孫通離了皇宮,便來見張良道:“我以死相諫,皇上已答應不易太子。”張良笑道:“叔孫公誠實君子,比不得皇帝機變。此不過皇帝見公意誌堅決,權且假意應之。日後皇帝歸西,計較周詳,仍以劉如意為帝,公複向何人據理力爭焉?”叔孫通急道:“那我再去。”轉身便要走。張良阻道:“公若再去,皇上必以前言推搪,公能如何?還要皇上立下字據方罷乎?”叔孫通焦急,跺足而道:“果若如此,豈不眼看太子無端為廢?”張良道:“我有一計,必可使皇上不更易祀之心。”乃附耳將其策相告。叔孫通聞畢大喜道:“子房高策,太子無憂矣!”後陳普有詩道:“太公行輩赤鬆流,伍叔孫通了不羞。好謝君王深體識,不將身後累劉侯。”

越日,高祖瘡病稍平,置酒宮中,招太子劉盈侍宴,欲發言責難,先折損其名。太子劉盈應詔入宮,以臣禮拜畢,身後四位老者隨後上前拜謁。高祖不識,定睛觀看,見四人皆八十有餘,須眉皓齒,衣冠甚偉。高祖心中驚異,便問:“這四位長者何人也?”四人道:“臣等乃庾宣明、崔少通、朱暉、周符道也。”高祖大驚道:“莫非是東園公、甪裏先生、綺裏季、夏黃公,人稱商山四皓者否?”四人道:“正是老朽等。”高祖道:“我求公等已閱數年,公等避我不至,今為何到此,成了太子羽翼?”四皓皆道:“陛下輕士善罵,臣等義不受辱,故恐而亡匿。今聞太子仁孝,恭敬愛士,天下莫不延頸願為太子死者,故臣等能來也。”高祖聞言,驚得半晌不言。近侍見高祖呆坐,急以目示,高祖恍然,乃令眾人入席。高祖奉酒道:“四皓賢名,冠於四海,太子能得四皓之輔,乃社稷之幸也!”綺裏季道:“臣等孤陋寡聞,虛有其名也。聞太子賢德仁厚,又不以臣能老邁,常以禮遇,故遠道而來,以先聖之理導之。太子聰明通惠,周禮好善,實世之人傑,德才兼備也!”高祖道:“既是如此,煩四皓始終如一,調護太子,勿使失德。”四皓聽命,依次奉觴上壽。席畢,四皓謝宴,隨太子出。後李白有詩道:“白發四老人,昂藏南山側。偃臥鬆雪間,冥翳不可識。雲窗拂青靄,石壁橫翠色。龍虎方戰爭,於焉自休息。秦人失金鏡,漢祖升紫極。陰虹濁太陽,前星遂淪匿。一行佐明聖,倏起生羽翼。功成身不居,舒卷在胸臆。窅冥合元化,茫昧信難測。飛聲塞天衢,萬古仰遺則。”李華有詩道:“秦滅漢帝興,南山有遺老。危冠揖萬乘,幸得厭征討。當君逐鹿時,臣等已枯槁。寧知市朝變,但覺林泉好。高臥三十年,相看成四皓。帝言翁甚善,見顧何不早。鹹稱太子仁,重義亦尊道。側聞驪姬事,申生不自保。暫出商山雲,朅來趨灑掃。東宮成羽翼,楚舞傷懷抱。後代無其人,戾園滿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