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齊王劉襄劫得琅琊王劉澤之兵,往西來伐長安。呂產聞報大驚,急招身邊心腹商議迎敵之計。諸呂雖掌握大軍,但都未曾經曆過戰事,平日裏欺大臣無兵無勇,隻管狐假虎威。到了大敵當前,卻無計可施,一個個直嚇得心驚膽戰,手足無措。還是那審食其老成奸詐,略思片刻,進言道:“潁陰侯灌嬰乃高皇悍將,勇冠三軍,昔日斬項羽、誅黥布之功臣。今閑散在家,若使之迎齊軍,何愁不破?”呂產大喜,令人來請灌嬰至長樂宮聽令。
卻說灌嬰因諸呂用事,心懷不平,告病不朝已有數年。高祖諸將中,以灌嬰最為年少,然至呂太後八年,亦已年際五十。聞呂產使人來招,灌嬰問清原委,本不欲出,左右暗告其道:“高皇功臣皆無勢力,若諸呂協兵威持,凡事隻得就範。今天賜將機,使將軍率兵鎮外,得以擁兵據城,不受呂氏節製而與諸臣遙呼,大利也。”灌嬰然之,隨來人來見呂產。呂產接入廳內坐定,謂灌嬰道:“齊寇舉兵來犯,其勢甚大。願將軍奮雄虎之威,率兵迎戰,以解關中之厄。”灌嬰問道:“敵眾如何?”呂產道:“有二十餘萬。”灌嬰道:“如此吾亦請兵二十萬,不知上將軍可願予之?”呂產喜上眉頭,連聲道:“可!可!休說二十萬,即便四十萬亦許。”灌嬰道:“左右將佐,皆需仆親點。若上將軍不允,敢請不能奉命。”呂產道:“唯將軍是命。”灌嬰乃點周緤、召歐二位老將為左右副將。呂產許之,拜灌嬰為大將軍,將兵擊齊。灌嬰得令,當下至校軍場,點齊二十萬軍,自辭了家屬,匆匆出關而行。召歐問灌嬰道:“將軍為何走得如此之急?”灌嬰笑道:“你我皆三世老臣,今受脅呂氏,手足絆束,任由處置,苦悶已久。今得出關來,海闊天高,不再為呂氏所製,豈不快哉!”二將皆喜。
兵至滎陽地界,紮下人馬。忽一人快馬由後趕至,自稱灌嬰家人,往營門說有要事求見灌嬰。灌嬰喚入來見,卻不認識,乃問道:“你是何人?”那人道:“我乃周太尉部下也。”言畢,目示左右。灌嬰令左右回避,複問道:“汝連夜至此,必有要事。”來人於貼肉衫內取出一書,遞與灌嬰。灌嬰展開一看,卻是周勃所書,書雲:“周勃與將軍,皆高皇之老臣也,自高祖刑白馬約誓言:‘非劉氏為王者,天下共擊之’,周勃每思驅除諸呂,光複漢盛,然力不能足,隻能權求安穩,蟄伏伺機。今諸呂權兵於關中,欲危劉氏而自立。將軍奉命擊齊,若破齊還報,此益呂氏之資也,請將軍自行定論,勿負高皇之誓。書不盡言,急待將軍回複。”灌嬰看畢,謂來人道:“人生天地之間,當不忘忠義二字。某所以為將出關,即為與大臣合謀,共誅呂氏。煩公先回複太尉,容灌某止住齊兵,必複來與太尉共圖後事。”來人道:“願乞回書。”灌嬰道:“今諸呂以我為將,必暗地設防,若回書為呂氏所得,反而誤了大事。汝回去口述太尉即可。”來人道:“將軍遠慮,非仆能料也。”灌嬰乃偽作一封家書,交與來人執著,先回關中報周勃。
次日,探馬來報,說齊兵已越梁地,紮營曲遇。灌嬰道:“古來交戰,先禮而兵後。何況來者乃高皇嫡孫,不可妄戰。”乃提筆親寫一書,令心腹小校為使,齎書往投齊營。齊王劉襄閱書,書略道:“漢潁陰侯、大將軍灌嬰致齊王足下書:漢室不幸,諸呂用事,欺君愚臣,敗壞朝綱。臣為高皇開國之臣,不能安枕,累日憂思,每欲鋤奸扶劉,匡複漢室。然諸呂反意未明,不敢擅動。今若齊兵入關,城邑遭毀,萬民屠炭,反致生亂也。不如請齊王還兵守界,以待呂氏之變,連合共誅之,此為萬全之計。書至之處,若有瀆杵,還請齊王見諒。”劉襄讀罷,以書示於心腹將校。魏勃見書大怒道:“灌嬰無禮,敢以書譏諷。臣請引兵擊之,擒灌嬰來見大王!”祝午急止道:“將軍切不可輕敵。灌嬰乃高皇帳下名將,勇力過人,非等閑可比。”魏勃以掌擊胸道:“人皆言灌嬰英勇,吾視之如小兒一般。”劉襄道:“既有吾弟與陳、周二公在關中接應,又有灌將軍欲我與聯合,料不懼呂氏如何。不如暫聽從其計,且回齊地,視關中情行而定。”眾將皆無異意,劉襄乃使使者回報灌嬰,自回軍屯至西界以待約。
使者回稟灌嬰,訴說齊營所見。灌嬰聞魏勃出言不遜,乃問使者道:“魏勃是何人?”使者道:“乃齊相國曹參故將。昔魏勃父以善鼓琴而見幸於秦始皇帝。及魏勃少時,欲求見相國曹參,因家貧無以自通,乃常獨自半夜至相國舍人門外打掃門道。舍人每日起視,見門外潔靜,怪之,以為妖仙,暗中伺探,遂得魏勃。問其所為,魏勃道:‘願見相君,無人引見,故為公執埽,欲以求見。’舍人感之,於是引魏勃見曹參。曹參初以其為舍人而事於相府。一日魏勃為曹參禦車,二人相語,魏勃放言世間之事,曹參以為其賢,言之於齊悼惠王劉肥。劉肥招見,重之,則拜為內史,自置為二千石之吏。及劉肥卒而劉襄立,魏勃用事,重於齊相也。”灌嬰聞之,冷笑道:“乳臭之人,出言不慚!”心下暗暗記著,自顧按兵不動,以待關中動靜。
卻說呂產自灌嬰去後,每日使人打探關外戰況。使者報來,說灌嬰行至滎陽即止,齊王亦退至齊境,兩軍相拒不戰,各求安穩。呂產怒審食其之薦灌嬰,乃免其左丞相之職,複與諸呂議事。呂更始道:“灌嬰兵屯滎陽不動,必有觀望之意。今事已急,不如廢了漢帝,相國自立之,盡誅大臣,統兵出關一戰,以定齊亂。”呂產道:“不可!絳侯周勃、朱虛侯劉章俱有勇力,安能即製?況高皇少弟劉交為楚王,尚偃兵未動。若我殺帝自立,其必起事與齊王呼應,則關中危矣。不如且待灌嬰兵與齊兵糾結先發,以其謀反為由,借漢皇帝之名,合天下兵擊之,方可勝出。”呂更始阻道:“不然,今濟川王劉太、淮陽王劉武、常山王劉朝為皇帝之弟,魯元太後之外孫魯王張偃,皆年少居於長安,未即其國,不能當事。相國與大將軍分掌南北之兵,群臣莫能自豎其命,此時不發,更待何時?”呂產道:“殺朝中大臣,不得皇帝之令,不使廷尉製罪,不問群臣可否,即為濫殺也。若關外諸侯興師問罪,使何人拒敵?”呂更始語塞,不敢擅置可否。郎中令賈壽道:“下官願為使使齊,順便往滎陽探視,看二人究竟心懷何意。相國可等我回報,再別作打算。”呂產道:“隻得如此。”乃令賈壽起行,自己小心防著群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