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百零五回:傳遺命呂後歸天 發檄文齊王起兵(1 / 3)

卻說自高祖崩後,天常有異相。惠帝元年二年春癸酉日,有兩龍見於蘭陵家人井中,至乙亥日方不見。幾日後,隴西地震。惠帝四年,長樂宮鴻台崩,宜陽血雨。秋七月乙亥日,未央宮淩室火災;丙子日,織室又起火。人皆言乃呂太後僭權怒天所致。

惠帝崩後,呂太後一直獨攬朝中大權,近諛者、逐剛臣、王諸呂、孤劉氏。將朝中要職,盡托於呂族諸將。高祖苗裔,次第剪除,眼見劉氏江山,即將毀於一旦。危機之時,卻有一位少年將軍憤憤不平,欲挺身而出,獨立匡扶漢室。此人便是齊悼王劉肥次子、朱虛侯劉章是也。呂太後二年,劉章與其弟劉興居宿護長安,至呂太後八年,年已二十,生得麵如冠玉,唇若塗脂,濃眉大目,鼻直口方,更兼武藝超群,力量過人,忿劉氏不得職,常有不平之心。呂太後初時使劉呂通婚,使呂祿之女妻之,私下不過是伏一耳目罷了。劉章知其用意,自量尚不能與呂氏爭衡,索性逆來順受,對呂氏言聽計從,夫妻兩個恩恩愛愛,倒使得呂太後等人格外歡心。

劉章日前益長成,暗蓄大誌,欲殺諸呂以威見。一日,呂太後宴客,所請之人不過審食其與諸呂從昆之輩,劉章為侍中入席侍奉,呂太後使為酒吏。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劉章見諸呂得誌,心中火起,乃自請呂太後道:“臣,將種也!請得以軍法行酒。”呂太後半醉,不知其意,乃道:“可也!”劉章遂捧劍立於一旁。席中歌舞正酣,人多已醉。劉章道:“臣請為太後作耕田之歌。”呂太後素將劉章視為孩童,聞言大笑道:“若汝父王尚知耕田之事,汝生而為王子,安得田事乎?”劉章道:“臣無所不知也。”呂太後道:“汝試為我吟作田事。”劉章作歌道:“深耕概種,立苗欲疏,非其種者,鋤而去之。”呂太後聞歌,知其寓意,默然不語。不多時,諸呂中有一人喝醉,起身欲逃酒。劉章視之,乃呂愈侯呂佗也,呂太後族人弟子,現為太中大夫。劉章伸手攔住道:“太後令臣監酒,非至席散,不可中退。”呂佗大笑道:“汝是何人,敢動問朝中大臣。”言畢,伸手推開劉章,自向外去,眾皆哂笑。劉章大怒,拔劍趕至門口,手起一劍,將呂佗揮為兩段。左右皆大驚失色。劉章還劍入鞘,謂眾人道:“太後以業許軍法,逃席者斬!”呂太後聞之,不好失言,隻得默許。是宴不歡而散。自此之後,諸呂始憚劉章,雖大臣等亦依之。劉章趁機上朝奏道:“臣弟興居入朝中衛宿已久,常有功勞,未得封侯,甚失眾望矣。請太後賜爵。”陳平等欲長劉興之勢,亦出班請之。呂太後不得已,乃封劉章之弟劉興居為東牟侯,劉氏因此而日強。後陳普有詩道:“酌酖樽前氣似虹,朱虛酒令卻相容。王陵平勃渾無策,安漢當年一觸龍。”

此後一向無事,呂太後八年三月中旬,少府報近日渭水常溢,數害居民,請朝廷設壇祭祀。呂太後從之,親至渭水祭天。儀式過半,白晝中忽見三星,一於正北,一於西北,一於正東。呂太後大駭,使人卜之。卜者道:“正北,代也;西北,故西岐,周也;正東,故楚,陳也。”呂太後不明其意,請問其詳。卜者道:“臣尚不能盡解,莫非言代、周、陳三地有禍乎?”呂太後心甚不快,罷事而還。

還過軹道,忽見一物突至,如蒼犬大小,咬定呂太後掖下,痛徹心扉。須臾,其物即逝。呂太後大呼救駕,衛士急來救護。呂太後道:“汝等可見一蒼犬來齧我?”衛士麵麵相覷,俱言不見。呂太後左右張顧,已尋不見蹤影。呂太後心覺杳然,即忍痛回宮,解衣細視,腋下已經腫起一大塊。呂太後愈加驚疑,招太醫來看。太醫看過,雖下良藥,卻久不見好轉。呂太後心疑,複令太卜卜之吉凶。太卜手占一卦,謂呂太後道:“此趙王劉如意為祟,非人力能治也?”呂太後大怒道:“汝乃妄言乎?劉如意已死多年,如何今日作祟?”太卜驚得伏地奏道:“此時三月間,正是陰氣盛時。太後可知公子彭生謀殺齊襄王之事乎?”呂太後懼恐,雖見信見疑,也隻得擇了吉日,親引侍從,往趙王如意墓前焚香禱告了一番。然數日之後,不但不見好轉,反而病益沉重,雖不致立死,卻也痛至心肺,飲食皆廢。

陳平聞呂太後病重,乃請周勃至府內密議道:“呂太後女主製政,不出房闥,而妄為天下,你我力不能止。今聞其病重將死,必使諸呂行篡亂之舉。吾等為高皇功臣,安可坐視?”周勃道:“諸呂權重,你我勢單力薄,如何行事?”陳平道:“吾觀朝中之臣,唯朱虛侯劉章年少意氣,諸呂所憚者,又為高祖嫡孫,可與計議。”周勃道:“隻是你我昔日恐為太後所忌,舉動謹慎,素與劉章無往來。若貿然造訪,恐不能得其真心。”陳平道:“吾有心腹之人,姓劉名揭,荊王劉賈之侄也,現為朝中典客。素不滿呂氏專權,更兼與劉章頗有交往,若使他往劉章處探問究竟,可知其心。”周勃大喜。

正議間,人報劉揭來訪,陳平接入書房,引與周勃相見,具以心腹之事告之。劉揭喜道:“二公有此心,乃國之大幸也,劉揭願助二公一臂之力。仆有心腹好友,乃平陽侯曹參之子曹窋也,現行禦使大夫之事,若得相助,可窺知諸呂機密。”周勃道:“此人與呂產交情甚厚,安肯助你我行此事。”劉揭笑道:“不瞞二人,今朝中大臣亦多言二公是呂氏佞臣者也。”陳平亦笑,謂劉揭道:“請公先請其來,我以言試之。”劉揭遂去,未幾即與曹窋同至。陳平隱於屏風之後,卻叫周勃見客。周勃接二人入府,謂曹窋道:“呂太後將死,賢侄有何打算?”曹窋道:“我欲連齊、楚之士,共討逆賊。”陳平出屏風呼道:“汝欲造反,我即舉報。”曹窋道:“我先殺你佞汙之臣?”便要拔劍,卻被周勃一把抱住道:“我等正議除諸呂之事,不知賢侄之心,特以試耳。”曹窋道:“太尉不信我,請見血以見我心。”言畢,以劍劃臂,血如泉湧。周勃急撕袍袖裹之,四人共議計策。陳平道:“今諸呂最憚者,朱虛侯劉章也。我欲聯合朱虛侯共同舉事,隻是不知其心如何。”劉揭道:“這有何難,小侄即往彼府,問之便是。”周勃道:“今太後病甚,恐群臣相謀,必有防範,公當謹慎行事。”劉揭道:“一切隻在小侄身上。”

當日入夜,劉揭徑往朱虛侯府而來。門吏入報,劉章出迎,入客廳中坐定,劉章妻呂氏一旁陪坐。呂氏乃呂祿之女也。劉章道:“仁兄夜來,可有何事?”劉揭道:“幾日不見,不知君侯棋藝可有長進,特來邀君侯對弈幾局。”言畢,目示呂氏。劉章會意,笑道:“如此我當奉陪。”於是取棋至後室擺定。呂氏起初還在一旁觀看,幾著下來,早覺睡意深沉,乃自睡去了。劉章遂問劉揭道:“兄長夜訪,必有要事。”劉揭推開棋盤道:“實不相瞞,今日來訪君侯,實為一樁大事。”劉章道:“可為太後之事?”劉揭道:“正是。丞相陳平、太尉周勃素不滿呂氏專權,欲待太後崩後,舉事誅諸呂,以定劉氏天下。因見君侯忠勇,欲與你共謀,特使劉揭前來試問君侯也。”劉章怒道:“陳、周二人,阿諛奉承,俗世之輩,何堪共事!”劉揭道:“非也。陳、周二公乃漢朝開國元勳,高祖股肱之臣也。今依呂族,不過權宜之計。昔高祖臨終遺言道:‘安劉氏者,必周勃也。’此事量君侯亦有所知。”劉章聞言,恍然大悟,遂道:“今諸呂耳目頗多,若至陳、周二公之府議事,必然打草驚蛇,反為呂氏所覺。”劉揭道:“不勞君侯提醒,我早已料到。明日散朝之時,我請君侯至府中弈棋,再使陳、周二公微服後至,便可共商大計。”劉章大喜,二人擊掌為誓,並討諸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