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忍不住笑道:‘說不定這是個黑店,而且早已看出你是個故意裝窮的大財主。’
胡鐵花想了想,點頭道:‘嗯,有道理,隻不過他們這次可看錯人了,我身上別的沒有,當票倒還有好幾張。’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幽默,很佩服自己,大笑了幾聲,才搖搖晃晃的站起來,眼睛發直,瞪著楚留香,皺眉道:‘你怎麼變成兩個人了?’
楚留香道:‘因為我會分身術。’
胡鐵花又想了想,搖頭道:‘也許因為你不是人,是個鬼,色鬼。’
他自己又大笑了幾聲,道:‘聽說隻要我一走,你就會交桃花運,是不是?’
楚留香道:‘好像是的。’
胡鐵花道:‘好,我給你個機會。’
他伸手又想去拍楚留香的肩,幸好楚留香這次已有防備,早就躲開了,他看著自己的手,喃喃道:‘我怎麼多了隻手,難道變成三隻手了——難道我也染上了你的毛病?’
這句話實在太幽默了,他更佩服自己,想不笑都不行。
笑著笑著,喉嚨裏忽然‘呃’的一聲,他皺起眉,低下頭往地上看,像是要找什麼東西,看了半天,忽然躺了下去。
楚留香這才急了,大聲道:‘不行,你不能在這裏睡。’
胡鐵花格格笑道:‘誰說不行,這張床雖然硬了些,但卻大得很。’
他翻了個身,溜到桌子底,打鼾的聲音立刻就從鼻子底下傳了出來。
打瞌睡的店夥卻醒了,還沒有開口,楚留香已拋了錠銀子過去,店夥看看銀子,又坐下去開始打瞌睡了。
楚留香實在懶得扛著個醉鬼在街上走,已準備在這裏耽一夜,他用不著擔心胡鐵花會傷風,胡鐵花睡在地上早就是家常便飯。
他也沒有向店夥解釋,那錠銀子已足夠將他的意思解釋得很明白,而且很有效。
遠處傳來更鼓聲。
三更。
楚留香歎了口氣,這時候,他根本應該已麵對佳人的。
他忽然看到個佳人走了進來。
門上的八塊門板已上起了七塊,任何人都該看出這地方已打烊了,本不該還有客人進來的。
就算還有半夜闖門的酒鬼,也不該是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但現在卻偏偏有個人進來了,進來的偏偏是個小姑娘。
這酒鋪雖小,卻也有七八張桌子,全是空著的,這小姑娘就算要來喝酒,也不該坐到楚留香的位子上來。
但她偏偏別的地方不坐,就要坐在楚留香對麵。就好像早已跟楚留香約好了的。
她雖然也很年輕,很漂亮,但卻絕不是艾青,不是張潔潔,不是金靈芝,也絕不是楚留香所認得的任何一個女孩。
楚留香這一輩子從來沒有看到過她,現在卻不能不看她了。
她瞪著眼,臉色有點發青,好像剛跟人嘔過氣,忽然伸手提起酒壺。
酒壺當然是空的。
放在胡鐵花麵前的酒壺怎麼會不空?
這小姑娘皺了皺眉,忽然大聲道:‘店家,再送幾斤酒來……送十斤酒來。’
店夥早已在偷偷的看,看得眼睛發直,但手裏卻還捏著楚留香的銀子。
所以他就送了十斤酒來。
桌上有個大碗,胡鐵花喝酒總是用碗的。
這小姑娘居然也用這大碗倒了碗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將一大碗全都喝了下去。
楚留香一直在靜靜的看著,沒有開口。
他一向很沉得住氣。
但這小姑娘開始喝第二碗酒的時候,他卻不能不開口了。
對女孩子開口之前,他總是會先笑笑。
他微笑著:‘這麼樣喝酒,很快就會喝醉的。’
這小姑娘瞪眼道:‘喝醉就喝醉,誰沒有喝醉過?你沒有喝醉過?’
楚留香道:‘你看到桌底下那個人了麼?’
小姑娘道:‘我不是瞎子。’
楚留香道:‘你不怕變成他這樣子,這樣子可不好看。’
小姑娘道:‘我不怕,我本來就想喝醉的,越醉越好。’
楚留香笑道:‘你不怕我欺負你?’
小姑娘道:‘我本來就是要來讓你欺負的,隨便你怎麼欺負都行。’
這下子楚留香倒真怔住了,不由自主伸手摸了摸鼻子,吶吶道:‘你認得我?’
小姑娘道:‘不認得。’
楚留香道:‘我好像也沒見過你。’
小姑娘道:‘你本來就沒見過我。’
楚留香柔聲道:‘那麼你好好的一個人,為什麼要讓人欺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