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一個人在床底下笑道:‘你現在躺下來還來得及。’
艾虹眨眨眼,道:‘你這朋友不規矩,非但調戲我,還拚命摸我的腳。’
楚留香笑道:‘沒關係,我早就將你的腳讓給他了。我隻管你的手,腳是他的。’
艾虹吃吃笑道:‘你這人倒真會檢便宜,自己先選了樣香的,把臭的留給別人……’
她身子突然向後一躍,倒縱而出,淩空一個翻身,已掠出門,楚留香最後看到她的一隻赤腳。
隻聽她笑聲從門外傳來,道:‘你既然喜歡我的鞋子,就留給你作紀念吧。’
胡鐵花慢慢的從桌子底下鑽出來,手裏還抓住隻粉紅色的鞋子。
楚留香看著他,笑道:‘臭不臭?’
胡鐵花把鞋子往他鼻子上伸過去,道:‘你為什麼不自己聞聞?’
楚留香笑道:‘這是她送給你的,應該留給你自己享受,你何必客氣。’
胡鐵花恨恨道:‘我剛才為什麼不讓她踢死你,像你這種人,踢死一個少一個。’
他皺著眉,又道:‘有時我真不懂,你為什麼總是死不了,是不是因為你的運氣特別好?’
楚留香笑道:‘也許隻因為我很了解你,知道你喜歡摸女人的腳。’
胡鐵花瞪著眼道:‘你真的早就知道我已醒了?’
楚留香道:‘也許我運氣真的比別人好。’
胡鐵花瞪著他,瞪了很久很久,才歎了口氣,道:‘看來你果然在交桃花運,而且是種很特別的桃花運。’
楚留香道:‘是哪種?’
胡鐵花道:‘要命的那種,一個人若交上這種桃花運,不出半個月,就得要送命。’
楚留香苦笑道:‘真有要命的桃花運?’
胡鐵花正色道:‘當然有,而且這種桃花運隻要一來,你就連躲都躲不了。’
楚留香有個原則。他若知道一件事已躲不了的時候,他就不躲。
等你要找他的時候,他往往已先來找你了。
花園裏很靜。
無論多熱鬧的宴會,都有散的時候。
拜壽的賀客都已散了,他們在歸途上,一定還在羨慕金太夫人的福氣,也許甚至帶著點妒忌。
可是金老夫人自己呢?
已經八十歲了,生命已到了尾聲,說不盡的榮華富貴,轉眼都要成空,就算還能再活二十年,但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時光早已過去,除了對往昔的回憶外,她還能真正享受到什麼?
楚留香麵對著空寂的庭園,意興忽然變得很蕭索。
既然到頭來遲早總要幻夢成空,又何必去辛苦掙紮奮鬥?但楚留香並不是個悲觀消極的人,他懂得更多。
生命的意義,本就在奮鬥。
他並不一定要等著享受奮鬥的果實,奮鬥的本身就是快樂,就是種享受,那已足夠補償一切。
所以你耕耘時也用不著期待收獲,隻要你看到那些被你犁平了的土地,被你鏟除了的亂石和莠草,你就會覺得汗並不是白流的。
你就會覺得有種說不出的滿足。
隻要你能證明你自己並不是個沒有用的人,你無論流多少汗,都已值得。
這就是生命的意義,隻有懂得這意義的人,才能真正享受生命,才能活得快樂。
楚留香一直活得很快樂。
他仰起頭,長長吐出了口氣。
一個人無論活多久,隻要他的確有些事值得回憶,不算白活。
他已該滿足。
假山比別的地方更暗。
楚留香遠遠就看到黑暗中有個人靜靜的站在那裏。
他走過去,這人背對著他,身上的披風長可及地,柔軟的頭發從肩上披散下來,黑得像緞子。
她彷佛根本沒有感覺到有人走過來。
楚留香輕輕咳嗽,道:‘艾姑娘?艾青?’
她沒有回頭,隻是冷冷道:‘你倒很守信。’
楚留香道:‘我來遲了,可是我知道你一定還會等我的。’
她還是沒有回頭,冷笑道:‘你對自己倒是很有信心。’
楚留香淡淡的一笑,道:‘一個人若連自己都不信任,還能信任誰呢?’
她忽然笑了,慢慢的回頭。
楚留香怔住了。
她笑容如春花綻放,她不是艾青。
楚留香失聲道:‘張潔潔。’
張潔潔眨著眼,滿天星鬥都似已在她眼睛裏。
她嫣然笑道:‘你為什麼一定要叫我姐姐?就算偶爾叫我一聲妹妹,我也不會生氣的。’
楚留香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道:‘你在等我?’
張潔潔道:‘難道隻有艾青一個人能等你?我就不能等你?’